多尔衮的身后是非

清初诸王身后的哀荣,没有一个抵得上多尔衮。

顺治七年(1650年)十二月,多尔衮逝世,清廷追尊为“懋德修道广业定功安民立政诚敬义皇帝”,庙号成宗。

顺治八年(1651年)正月十九日,义皇帝及其妃义皇后,同袝于太庙。礼成,覃恩赦天下。

与此同时,顺治以多尔衮的近侍苏克萨哈、詹岱为议政大臣。

二月初十日,苏克萨哈、詹岱等就告发多尔衮生前种种罪行,还说多尔衮曾与何洛会等共定逆谋,因出猎延迟未及实行。都统谭泰也揭发多尔衮纳肃亲王豪格之妃,并令豪格子至王府中较量射击,何洛会还以恶言骂豪格子。

于是以郑亲王济尔哈朗为首,会同巽王满达海、端王博洛、敬王尼堪及内大臣合词追论多尔衮之罪。满达海等三人,在顺治七年八月间,都受过多尔衮的处罚,这时恰好有机会报仇了。

多尔衮一死,何洛会即知靠山已倒,曾对锡翰说:“今上亲征,两黄旗大臣与我相恶,我昔曾首告肃王(豪格),今伊等岂有不杀我而反容我耶?”何洛会的下场是被凌迟处死。其弟胡锡,明知其兄种种逆谋,不行首告,亦被处死。因阿附多尔衮而被处死的,何洛会是第一人。

活鼠胜死王,尽管多尔衮已长眠于地下,他还必须蒙受种种罪名。

但多尔衮在入关前后的汗马功劳,也是有目共睹,难以抹杀的,因而也有人为他抱不平。

顺治十二年(1655年),诏内外大小官员直言时政,居然有个吏科副理事(理事即郎中,副理事为员外郎)彭长庚、一等子(爵)许尔安上疏颂多尔衮之功,并请复爵号,修坟墓,乃下王大臣议论,却都为济尔哈朗及贝勒尚善驳斥。

彭说,太宗创业,多尔衮之功为冠。又与诸王坚持盟誓,扶立皇上。

驳词说,太宗创业,遴选诸王分理六曹,从未推多尔衮功为冠。皇上践位,亦非他独效忠诚。

彭说,遇奸人煽惑,离间骨肉,私谋拥戴,多尔衮却执大义,立置重刑。

驳词说,这是因为礼亲王代善遣喻多尔衮,言词迫切,多尔衮惧罪及己,始行举首。

彭说,当时收拾明疆,关内外只知有摄王一人,皇上远在盛京,多尔衮若于此时进京,谁能禁之?他却迎驾入关。

驳词说,多尔衮克取明疆之前,济尔哈朗已攻克明之中后所三城。当时北京不过一空城,其他亲王也能攻克。

彭说,豪格妃渎乱一事,愆尤莫掩,然功多罪少,应存议亲议故之条。

驳词说,豪格无故被戕害,多尔衮收其一妃、又以一妃私与母兄阿济格。此罪尚云轻小,则何罪为大?若说议亲,肃亲王豪格难道不够亲吗?

彭说,私匿帝服御用等物,想必由多尔衮传谕织造,迟早送至御前,只是暂贮王府。

驳词说,多尔衮侍女已密属潜置棺内,后经首告而搜出,并非暂贮。

彭说,方今皇上力求安宁,而水旱相继,似同风雷之警。

驳词说,多尔衮在日,岂无水旱之虞,而且现在也并无风雷之警,怎能以《尚书·金縢》的故事比拟?

又如援引周公辅成王事迹,尤属乖谬。周公诛管蔡,因为管蔡通武庚而叛,肃亲王豪格难道也曾叛反?多尔衮企图纳肃王之妃,周公曾有这种行为吗?多尔衮为了建避痘处所,私动内帑,苦累官工,“周公又有此行乎?”驳词是用十分严正态度写的,却使人看了为之莞然。

最后,对彭长庚、许尔安的处分是:本应论死,从宽流放宁古塔。

彭、许都是小官,也不是多尔衮的亲信,说明当时对“多案”不服气的大有人在,只是有的人不敢声张。而原来和多尔衮接近的,说不定掉过头来反击旧主了。

到了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先下谕命内务府修葺多尔衮墓,并准其近支王公等祭扫。其墓在今北京东城区新中街一带,上谕中说的“茔域之在东直门外者,岁久益就榛芜,亦堪悯恻”,即指其地。当初占地三百亩,后人称为“九王坟”。

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正月,又曾下谕,谕中有这样几个要点:

多尔衮摄政有年,威福不无专擅,诸王大臣不免畏而忌之,遂致殁后为苏克萨哈等所构,诬以谋逆。

世祖登位,尚在冲龄,未曾亲政,吴三桂之所迎,胜国(指明朝)旧臣之所奉,止知有摄政王,假如果萌异志,此时兵权在握,何事不可为?他不在这时因利乘便,直至身后以敛服僭用黄龙衮,指为觊觎之证,于情理不合。

太宗死后,阿济格、多铎跪请多尔衮即位,多尔衮坚决不从,又力颂太宗对他的恩育信重,“使王彼时如宋太宗之处心积虑,则岂肯复以死固辞而不为邪说摇惑耶?乃令王之身后,久抱不白之冤于泉壤,心甚悯焉。假令王之逆迹稍有左验,果出于我世祖圣裁,朕亦宁敢复翻成案?乃实由宵小奸谋,构成冤狱,而王之政绩载在实录者,皆有大功而无叛逆之迹,岂可不为之昭雪乎?”

于是恢复睿亲王封号,追谥曰“忠”,补入玉牒,配享太庙,入祀盛京(沈阳)贤王祠。多尔衮失去的一切都得到了补偿。谕旨的措辞倒很公平得体,既指出多尔衮的威福自专,又否定他的蓄谋篡逆。谕旨把多尔衮蒙冤的责任全推给宵小奸谋如苏克萨哈等,而与顺治帝及济尔哈朗等人毫无关系,虽不公平,但在当时,只好这样说,否则,这一案便翻不成。应该体谅乾隆帝的委曲用心。

说来说去,还是皇帝最有翻案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