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苇上飞

清朝乾隆年间,这天傍晚,一辆马车到了湖南江永城外一处名叫下廊的村子。车上就两个人,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蓬头垢面,身上穿着一件破旧不堪的蓝布袍,异常宽大,脚上趿着一双破鞋;另一个是小童,想来是他的仆人。拉车的马倒是头大颈短,胸宽鬃长,甚是好看。

马车来到一大户人家门口停下了,只见那小童翻身下车,双手捧着一锭银子,恭恭敬敬向管门的老头鞠了个躬,道:“主人得了风寒,赶不得路了,求主人拨间屋子,借宿几夜,这锭银子算是借宿费。”

这锭银子足有五两多,老头只是个看门的,哪做得了主,忙道:“小官人客气,这事我得去问一声我家主子。”

这家主人姓费,读过几本书,是外来户,靠着手上有点儿银子买田起屋,倒成了本村第一富户。费员外听说来了个求宿的,一出手便是五两银子,不由贪心大起,踱出来望了一眼,见那两人如此落魄,便收下银子,拨了间空屋,并答应一日三餐自当供应。

那小童高兴得不得了,连忙扶着主人进费家安顿,接着与费家长工将马车上的三只箱子抬进屋去。

箱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搬起来甚是沉重,每只少说也有百十斤,只只都上了大铁锁,那主人不顾身上有病,坐在房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生怕有什么闪失。

费员外悄悄问长工,搬箱子时有什么感觉?长工道:“甚有分量,不是金银便是石头。”费员外笑道:“只有你这样的傻蛋才会在箱子里装石头。”

说来也怪,那主仆二人一住便是数日,主人也不吃药寻诊,只是半死不活地躺在炕上;小童则在村里四处游荡,甚至钻到赌徒窝里看人家赌博。好在借宿的银子隔上几日便会送来,费员外也乐得省心。只是,认定三只箱子里装的是金银财宝,可就是没有证据。

这不,终于露马脚了。一天傍晚,小童还未回来,那主人耐不住性子,嘴里骂骂咧咧的。费员外蹑手蹑脚过去,正好那人挣扎着起床,“咣当”一声,一柄蛾眉刺自枕头下掉了出来。

费员外吃了一惊,细想更是浑身出冷汗,他记得城墙上贴着告示:若有谁能捉拿大盗苇上飞,赏二百两银子;若能报告此盗行踪,赏钱一贯。

苇上飞,有人说此盗五短身材,轻功极佳,杀人无数,用的正是一柄蛾眉刺。有见过的人说,苇上飞这人,身形如花蝴蝶般轻盈,在夹攻下仍游刃有余,平日里摇着只小船,沿河四处游荡,一般公差衙役压根儿不是他的对手。

费员外越想越不对头,总觉得那人就是官府要捉拿的苇上飞。他想去报官领赏,又一想:不对,一来领赏只能得到一贯铜钱,二来若苇上飞跑了,回过头来向自己报复怎么办?看来,唯有将他一把抓了,拿到二百两白花花的银子,且他只要落网,必定斩首,自然不会再找上门来报复。费员外更惦记那三箱金银和那匹好马,到时又能买下百十亩良田,自己的家业就更殷实了。

费员外打定主意,一心想抓到苇上飞。可就凭他家的家丁,恐怕是抓不住,他想起衙门里有个公差与他有过一面之交,便亲自进城去打探。

待找到那公差,费员外将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个仔细,公差听完笑道:“员外,那二百两银子岂是容易赚的?他是个上天入地久混江湖的人,武艺高自不必说,光是那柄蛾眉刺舞动起来,怕是十几个人也近不了他的身。若是报案,仅一贯赏钱不说,去了若抓不住人便没有赏金,还要你出茶水费和饭钱,岂不是做亏本买卖?既然苇上飞住在你家里,你何不弄些蒙汗药做翻了他,一根绳子捆了来,那二百两银子不就到手了?”

费员外道:“这话对,只是我到哪里去弄蒙汗药?”

那公差笑嘻嘻道:“蒙汗药咱衙门里倒有,你出十两银子,我为你去包一包来。”明知是狮子大开口,可费员外已经贪心失了理智,立刻掏出银子来买了一包蒙汗药。

回到家里,等到第二天中午,小童不在,就那人独个儿吃饭,费员外便亲自动手,将那包蒙汗药整包儿撒进饭菜、汤水里。

那人看着病恹恹的,吃起饭来胃口倒一点儿没减,连菜带饭,一股脑儿全进了他的肚子,不出一刻钟,咕咚一声便倒了。

费员外大喜,亲自取来一根粗绳,将他捆了,四马攒蹄,捆了个结结实实。捆好后,又亲自押解,套了辆马车紧赶着进城报案去了。

县太爷听说抓到了苇上飞,哪有不高兴的?跑来一看,见是个没三斤肉的病人,但还真有点儿像榜上说的大盗,立即升堂。哪知道,费员外蒙汗药下得重了,那人兀自不醒,无可奈何,只好将他关起来再说。

直到第二天的上午那人才醒过来,喊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凭什么抓我?”狱卒道:“你个苇上飞,杀了多少人,劫了多少银,自己说,我们凭什么抓你!”

那人道:“你们先松开绳索再说。我可是有身份的人,说出来怕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狱卒道:“我们松了你的绑,你跳起身来跑了,我们找谁要人去?”

那人道:“你们快去找我的随身小童来,他身上有文书凭证。我可是直隶总督家的管家方九,外号九麻子。你们吃了豹子胆了,敢抓我?还说我是苇上飞,笑话!”

狱卒听了吓了一大跳,赶快报告了县太爷。县太爷不由大惊,心想,那总督是当今朝中第一红人,我若得罪了他,说不定连命都会搭进去,忙不迭一面叫人给方九松绑,一面将费员外叫来,让他立马找到那小童。恰好那小童回来了,一搜身果然搜出一方腰牌和一封信来。腰牌上写的是总督家的管家方九没错,信是总督写给湖南一位布政使的,托他办点儿私事。

县太爷立马放人,连连道歉。方九堂上一坐,道:“我自告假回家,顺路在朋友家停了停,不料偶感风寒在费家耽搁些时日,怎么上大牢里来了?县太爷,你得给我一个交代,我回去了也好向总督大人说清楚。且,我随身带有三千六百两纹银,现下我人在这里,那银子也不知道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