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银迷案(2)

小偷之死

第二天早上,衙役把白皮大带来县衙,告知昨晚抓获癞头阿三,在他身上搜得二百两银票一张,据其供述,乃是在白皮大家所盗,今日特唤来失主,以便完璧归赵。然而当许申远把那张银票和福寿膏交还给白皮大的时候,意外发生了。白皮大矢口否认昨晚家里失窃,拒绝收下银票和福寿膏。

许申远道:“癞头阿三已经供述承认了,银票是从你家盗窃所得,现在正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你怎么反而拒绝认领?”

白皮大行礼道:“回大人,草民是个实诚之人,因为这银票不是本人的,所以不敢认领。街坊邻居都知道,小的家徒四壁,乃是清贫之家,哪来的二百两白银积蓄?癞头阿三分明撒了谎,还请大人明察。”

许申远奇道:“既然这二百两银票不是癞头阿三在你家盗窃所得,他为什么不说是别人的,偏偏就说是你的,让你来认领?”

白皮大叹了口气,告诉许申远,这里面事出有因。癞头阿三虽说是个小偷,但也是个知恩图报之辈。三年前,白皮大一大早出城办事,经过城郊圆明湖的时候,突然听见湖里有人大喊救命,落水的正是癞头阿三。白皮大会水,当即跳下湖,把癞头阿三给救了上来。癞头阿三一直念叨着白皮大的恩情却无以为报。这次被抓,估计癞头阿三知道自己逃脱不掉牢狱之灾,甚至有可能被流放外地,终生难返,于是就故意说是从白皮大家所盗,想让县衙把这二百两银票交给白皮大,从而报答他当年的救命之恩。

许申远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原来是这样。这样看来,这个癞头阿三还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呀。许申远皱着眉头道:“既然银票不是你白皮大的,癞头阿三到底从何人家中所盗?”

白皮大道:“大人只要再次提审癞头阿三上堂,一问就知。”许申远点了点头,吩咐提审癞头阿三。一个衙役领命而去,不多会儿却孤身一人回到衙堂,神色慌张地回复道:“回大人,癞头阿三死了!”

什么?许申远惊呆了。昨晚癞头阿三还好端端的,怎么一夜之间就暴毙身亡?他连忙起身,跟着衙役急匆匆往牢房里赶。

在牢房里,许申远看到了癞头阿三的尸体,脸色乌黑,分明是中毒而亡。仵作也赶了过来,一掀癞头阿三的裤管,在他的脚上赫然发现两个流着黑血的小孔。检查一番后,仵作得出结论,癞头阿三的死完全是个意外。牢房里的环境并不好,幽暗潮湿,老鼠很多,有一条毒蛇从下水道里钻进来捉老鼠,牢房三面是石头墙,一面是木头扎成的栅门,这条蛇从栅门间的缝隙爬了进来,阴差阳错地在癞头阿三的脚上咬了一口。死去的癞头阿三一脸安详,应该是被毒蛇咬伤的时候正在睡觉,癞头阿三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一觉睡到了阎王殿……

这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官银失窃案还没有眉目,现在牢房里又闹出了命案,许申远急得只差拿头撞墙了。白皮大对许申远施了个礼,道:“大人,没想到牢房如此不太平,癞头阿三居然让毒蛇给咬死了。大人传小的过来认领银票,然而此物不是小的,小的也就不敢昧心冒领,还请大人找到真正的失主,让这银票早日物归原主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许申远愁眉苦脸地挥了挥手,让白皮大回了家。打发走白皮大后,许申远抹了把脸,出了门,再次来到牢房。

这时候癞头阿三的尸体已经被拉走了,许申远四处观察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当下走出牢房,向下水道口走去。牢房里的下水道口为了防止犯人出逃,只留下不大的一个口子。这个口子防得住人,却防不住蛇,这才酿成了这起悲剧。蹲在地上,可以看见石板上有一道淡淡的水渍,应该就是毒蛇爬进来时所留下的痕迹。

许申远趴在地上,寻找着水渍的痕迹。水渍蜿蜒向前,一路跟随着进到原来关押癞头阿三的牢房。许申远的眉头渐渐皱紧了。他快步走回下水道口,循着毒蛇行进的路线重走了一遍,低头思索良久,出了牢房,径自来到银库。许申远直奔通气孔,他站在通气孔前,朝着里面看了会儿,伸出手,在通气孔里抹了抹,放在鼻子底下一闻,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呀……”

自投罗网

距破案的期限越来越近了,许申远只能一边紧张地寻找官银失窃案的线索,一边发出告示,寻找癞头阿三盗来的那张银票的失主。几天后,有人来认领了。认领银票的人叫李长根,五十岁上下,身穿盘锦团花绸衣,是个布商,家境殷实,手底下有好几个布坊。

许申远不动声色地问了李长根几个问题,李长根无不对答如流。失窃的时间,银票所属的银庄、数额、票号,一一对应,甚至一同丢失的那块福寿膏,形状、大小、分量,他也说得丝毫不差。发告示的时候,许申远故意隐去了那块福寿膏的信息,现在李长根不仅知道这块福寿膏,连福寿膏的基本特征也说了出来,看来真正的失主是他无疑了。

出人意料的是,许申远突然把惊堂木一拍,厉声说道:“李长根,到底是谁指使你来冒领银票的?快快从实招来,不然大刑伺候!”

一言既出,满堂俱惊,李长根颤声说道:“冤枉呀大人,银票和福寿膏真是小人所失之物,还请大人明鉴……”

许申远面沉如水,道:“你李长根一个布商,家境殷实,真要遗失一张二百两的银票也合常理。而且数额、银庄、票号,你也准确无误地说了出来。福寿膏是一个隐蔽的物什,我压根儿没有在告示上说出来,你也描述得丝毫不差。但是,你李长根却忘了,还有一个纰漏……”

李长根顺口问道:“什么纰漏?”

许申远看着李长根,脸上似笑非笑,说:“气味。”

气味?什么气味?李长根一下愣住了。许申远拿起那张银票,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说:“这张银票透着股浓重的酸梅味儿,表明原来拥有它的人当是长期接触大量酸梅之人。想你李长根开的是布坊,压根儿就用不到酸梅不说,再加上你平日养尊处优,出入熏香,哪来的这股浓重的酸梅味儿?”

李长根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许申远看了李长根一眼,声音愈加凌厉:“本官怀疑此银票的主人与前不久的官银失窃案有关。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李长根,你扛不扛得起,可得好好掂量掂量呀。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来冒领银票的?”

李长根顿时虚汗直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说,我说……是老吉祥银店的白皮大叫我来认领银票的。他说只要我帮他把银票领回去,就分给我一百两银子。小人一时财迷心窍,就答应了下来。现在小人知错了,请大人恕罪……”

听审的人群中有一人脸色惨白,正要溜走,两个衙役一把将他揪住,正是白皮大。衙役将白皮大带进公堂,许申远一声冷笑,道:“白皮大,癞头阿三死了,死无对证,你要不是自己跳出来,我还真拿你没辙。但现在你还想如何抵赖?你一个贫苦之人,哪来的这二百两银票和福寿膏?快快从实招来!”

白皮大一声哀叹,招供道,银票和福寿膏是新富贵银店的掌柜刘同希给他的。白皮大是老吉祥银店的工匠,负责的是“梅洗”这一道工序。铸银有这么一个增白工序,在元宝铸造成块后,用大铁桶装上水,佐以酸梅硼砂,将元宝排列桶内,生火煮之,煮毕再加以揩擦,这样能让元宝亮白如雪,名曰“梅洗”.三个月前,刘同希找到白皮大,把两块上好的福寿膏交给他,让他偷偷投在梅洗的大铁桶里,并且承诺,只要他照做,就给他二百两银子作酬劳。白皮大抵不住诱惑,答应了刘同希。

白皮大瞒过所有人,偷偷把福寿膏投进大铁桶里,然后用这桶加了福寿膏的酸梅硼砂水,煮了那批新铸的官银。事毕,刘同希没有食言,把一张面值二百两的银票交给了白皮大。福寿膏白皮大只投了一块,剩下的一块和银票一起被他藏在了床底下,却不料让癞头阿三摸进门一并盗走了。癞头阿三前脚刚把东西盗出门,白皮大后脚就发现家里来了贼,马上追了出去,追到葫芦巷的时候正好撞见捕快抓获癞头阿三,搜到银票和福寿膏的一幕。

官银失窃的消息已经在白州县内传开,尽管不知道这批官银是如何被窃的,但直觉告诉白皮大,这批官银失窃必定跟刘同希有关。现在癞头阿三给抓进了县衙,刘同希给自己的那张银票作为赃物肯定会落入现任县官许申远的手中,这个意外只怕会导致事情败露,于是他连夜找到了刘同希。刘同希沉思一番,另外给了白皮大一张二百两的银票,让他第二天在官府问讯的时候,否认家中失盗,不要承认银票和福寿膏是自己的。白皮大担心癞头阿三会揭穿谎言,刘同希让他尽管放心,因为明天一早癞头阿三就不会活在世上,到时候来个死无对证。谁都知道白皮大家乃清贫之家,哪会拥有二百两银子的巨款?

第二天县衙传白皮大到公堂问讯,白皮大就依刘同希所言,捏造了一番假话,否认银票和福寿膏是自己的。果不其然,在许申远要带癞头阿三到公堂对质的时候,得到癞头阿三暴毙牢房的消息。白皮大觉得自己已经成功避开了官府的注意,于是在县衙发出告示,寻找银票的失主后,他起了贪念,把票号和福寿膏的特征告诉李长根,让李长根到县衙冒领。只是没想到他因为经常蒸煮酸梅水,身上会有一股酸梅味儿。那张被癞头阿三偷走的银票也因为他曾经贴身而藏,带上了酸梅味儿。就是这股酸梅味儿,最终导致东窗事发……

签字画押完毕,许申远哈哈一笑,把银票放到白皮大的鼻子底下。白皮大深深一嗅,眼睛瞬间瞪圆了:“银票上没有酸梅味儿,你……使诈……”

许申远笑道:“兵不厌诈,要不是这样,又怎能让李长根承认冒领,指认你是银票的主人?癞头阿三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其实要不是你起了贪心叫人过来冒领,我还真拿你一点儿法子也没有。说白了,白皮大你这是自投罗网呀。来人哪,把他押下去……”两个捕快听令,自把白皮大带去牢房关押,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