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不到五百元的婚礼(2)

三、

城中村里多的是年轻情侣,大家都将疲惫的身体和灵魂安置在20 平方米左右的空间里,为未来省吃俭用,积攒筹码。

2014 年,我因病住院,需要卧床休息,四肢活动不便,黄源在医院陪床,给我做饭、梳头,还帮我洗脚。他没扎过辫子,手指温柔而笨拙地穿过我的头发,最后扎好的头发依旧凌乱不已。我心里嫌弃,又暗暗觉得感动。

2014年8月,一直努力的黄源升职了,月薪也从6000元涨到一万元。同居一年多,我们的感情渐渐稳定。黄源的家人一直催婚,我们也做好了结婚的准备。只是当时,黄源的父母没什么钱支持我们办婚礼,我们手上也没多少积蓄。于是,我们决定,婚礼一切从简。

拍完婚纱照,我们去添置婚礼用品。我在婚纱店看中一件抹胸婚纱,一问价钱,1200元,我去试衣间将婚纱脱了,拉着黄源转身就走,最后我花200 元在网上租了一件婚纱。黄源选好一款戒指,7000 多元,我对首饰兴趣寥寥,也想给黄源省些钱,最后买了一对80 元的银制戒指作为婚戒。我又在一家正在打折的鞋店里挑了一双红色高跟鞋,150元。黄源的西装、鞋子也挑的是便宜的。

婚礼当天,婚车载着我们,从我家直奔黄源家。车子在小镇上停了下来,接亲的人说,婚宴就设在镇子上的饭店里。

下车后,我眯着眼睛搜寻,一家砂锅店门前响起的鞭炮声让我回过神来——店面黑不溜秋,两边是灰暗的各式杂货店。我看到,公婆就站在店门口招呼亲戚。原来,我们的婚宴要在那里举办。

我愣在原地,有那么几秒,我甚至是气恼的。我家的亲戚都在,送我到婆家的家人站在店门外,舅舅和舅妈面贴面地说着悄悄话。黄源站在车的另一端,看看我,再看看砂锅店,眼睛湿润了。接着,他走过来,垂着头紧紧握着我的手。我说不出一句话,只好把所有的不悦都收了起来。

砂锅店店面窄小,光是黄源的一帮亲戚就坐满了。原本大堂式的小店,临时用木板做隔断分出的包间里,总共放置了十几张桌子。来参加婚礼的亲戚,围在桌前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正值冬天,砂锅店没有暖气。人多店小,只能一拨人吃完换一拨人再吃。

心照不宣地吃了饭,我端着饮料,黄源举着酒杯,挨个儿给三姑六婆敬酒。宴席结束了,这场人生中唯一的婚礼,就此结束。

当晚,送走亲戚朋友,我质问黄源,为什么要将婚宴设在一个砂锅店里。他父母还在隔壁,我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黄源说,婚宴是他爸妈一手操办的,老人家想省钱,又没经验,等他知道时已经来不及重新选择了。吵闹一番后,我哭了,黄源也哭了。我觉得委屈,黄源觉得愧疚。

哭完了,也累了,睡前,他抱着我说:“这是我一天里最安稳的时刻了。”我无法再生气,转而选择相信他,也暗暗告诉自己:好日子在后头,我们有的是时间。

四、

婚后不久,我们搬离了城中村,在一个环境不错的小区里租了一个单元房。虽说房子是租的,但总算有了家的模样。

婚后,为了尽早拥有自己的房子,我和黄源都拼命地工作。他有时需要住在公司,有一回半个多月没回家,我便常去他公司宿舍看他。一天晚上11 点,我在宿舍还没等到他下班,便给他打电话,他说厂里出了状况,他们在做紧急处理。凌晨两点,他回到宿舍,看到他被黑煤熏得看不清眉目,衣服上也都是煤灰,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跑到跟前要帮他擦脸,他一把推开我:“我身上脏。”我哭得更凶了,不顾他的阻拦,用力地抱着他。

2017年年底,我们买了人生中的第一辆车。不久后,我们用所有积蓄付了市区一处房子的首付,虽然地段不算好,但终究是有了自己的房子。

2018年,我发现自己怀孕了。那天黄源在公司加班,我跟他通视频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通话时,我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他也红了眼眶。怀孕后,我在家待了很长时间。每日下班时间,我会给他发微信:“老公,想吃什么?”他最常回复的是:“面条。”

毫无意外的答案。我将土豆、胡萝卜、香菇切丁,将鱼丸切成小圆片,和肉丁一起炒制,做成臊子,连面一起下锅,这是烂熟于心的程序。外面正下着雨,水开了,面的香味在屋子里浮泛起来,我等的人也快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