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只鸟吃金银木的果子

在北京待的这些年里,对金银木的感情一直算不上深。因为到处都种,开花时又不像从小喜欢的金银花或南方冬天开放的郁香忍冬那样,有着温柔或清冽的香气。金银木的花谢后,整个夏秋都乌乌暗暗地绿,到了冬天,叶子落尽以后,由两两并在一起的花结出的圆果渐渐变得朱红,在阳光下透着明亮,让人觉得还稍有可看之处。偶然和博学的朋友抱怨城中冬日枯乏,提到金银木的果子不见鸟儿来吃,善于观鸟的朋友说,那是因为没有观察,没有等。

那天晚些时候,我正好看了一篇批评公园入冬后就将金银木长满红果的枝丫全部剪掉,致使过冬的鸟儿丢失了口粮的文章,里面收集了不少观鸟人拍的各种鸟儿在金银木枝头吃果子的照片。我赞叹的同时,不由自主升起了向往与好奇:什么时候我也到附近的金银木树下等一等,看看有没有鸟儿来吃。

肆虐两天的大风过后,白日的阳光极明亮,即使在采光不足的屋子里,也能感觉到阳光的耀眼、饱满。屋外天空极蓝,午饭后我想,不如趁着中午暖和,去公园看看。

北京现在几乎万叶凋尽。元宝槭和洋白蜡的叶子早已落尽,毛白杨和新疆杨的叶子也差不多落光了;刮大风的那两天,风把楼下悬铃木的叶子吹上天空,坐在窗边的人乍一看,总疑心有鸟飞过。走进公园,只见门口的花坛里,立冬前尚存的月季全都被修剪了,地上只留下光秃秃的一簇簇短枝。不远处一片晚樱林,叶子也都落得干干净净。

我留心去看鸟,在满耳的鸟鸣声中,只有喜鹊在干净的晚樱林与坡上的元宝槭间扑腾。望远镜里,一只大喜鹊在晚樱树叶中懒懒地翻找,左一下右一下,看起来收获不大的样子。

绕过晚樱林,旁边的草地上散布着悬铃木、侧柏、玉兰、白皮松。玉兰叶已凋尽,枝头顶着满树冬天的花芽。背对着午后的光线,如今还很小的花芽如小号的毛笔,外面紧紧包裹着的芽鳞毛茸茸的。后来在公园最大的那片玉兰林下,我看见一枝被人折断又扔掉的玉兰枝,我从那上面摘了一个冬芽。剥开外面两层芽鳞,里面是紧紧裹住的尖尖的绿色花瓣—虽然是绿色,但已经能看得出是花瓣了。

白皮松林高大舒阔,在林下草地上,可以看见一片片剥落的树皮,质地很薄,银白或暗红,背面粉白,带着一点儿仿佛墙没有粉刷平整时留下的那种颗粒。树上的老树皮与新树皮的深绿、浅绿错综交织,望去如迷彩服般,使这高大的树有了一种沉默如谜的气质。

我远远地看见对面毛白杨林里,三只灰椋鸟在撒了薄薄一层杨树叶和一些杨树断枝的地上寻找食物。它们的身子看起来像一个个竖着的圆红薯,嘴很尖,接近锥针的形状,眼睛周围一片白,整个身体看起来灰灰的,腰上接近尾巴的地方有一点白。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下,我静静地看着灰椋鸟找食,虽然只有这短暂的一会儿,却神奇地感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