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故乡夏夜(外一篇)

盛夏之夜,闷热焦躁。吃过晚饭,我独自一人沿着朝阳路向东缓缓而行,不知不觉来到了郊外。没有了高楼大厦、钢筋水泥的阻挡,一丝丝清凉的夏风伴着纯粹湛蓝的夜色徐徐而来,就连脚下的路面也不再有热浪翻涌了,不由得全身清爽无比,热汗顿消,真凉快啊!

仰头凝望,金丝绒般细腻的蓝色夜空中繁星点点,犹如一颗颗钻石璀璨晶莹,或明亮饱满,或隐约闪烁,大大小小,星罗棋布,好一场热闹而又绚烂的星空盛宴啊!

每日在小城里忙忙碌碌,已经多久没有仰望过如此美丽的夏夜星空了?真的是辜负了大自然无私的馈赠啊!

我正沉浸在难得的清欢中,突然,发现好似一颗流星滑落在旁边的草丛中。仔细寻去,微弱的光亮一闪一闪,忽明忽暗,仔细一看,竟然是萤火虫!好多年没有见过拖着绿莹莹尾巴的萤火虫了!儿时的记忆就像这萤火虫一样,一下子点亮我尘封已久的心灵。

记得儿时,村边到处都是乡亲们种的白杨树、柿子树、洋槐树、大桐树。每到夏夜,吃过晚饭,忙碌了一天的大人们围坐在房前屋后的大树下摇着蒲扇避暑纳凉,孩子们则玩着捉迷藏、丢手绢的游戏。不一会儿,萤火虫仿佛也听到了孩子们的笑声,禁不住来凑热闹,像一只只灯笼一样飞来飞去,一高一低,一明一暗,你来我往,时缓时急,在树林间欢快地飞舞,一会在草丛中闪烁,一会在树枝上跳跃,一会在空中飞行,时不时还会撞在我们的身上。等我们去捉时,它们却机灵地飞走了,还和我们捉起了迷藏。

炎热夏季的晚上,也正是爬叉(蝉未脱壳时的幼虫)钻出地面的时候,它们经历了漫长的地下黑暗时光,破土而出之后,直奔最近的树木,沿着树干往上爬。这时就是摸爬叉的最好时机,不然,等它们爬到树干高处,就够不着了,只能“望树兴叹”了。

那时,哥哥常常带着我去树林里摸爬叉。我们捉来萤火虫,装在透明的玻璃瓶里照明。在萤火虫的指引下,很快就摸了一大瓶爬叉,回家让妈妈用油炸了或者炒着吃,别提多美味了!在那个只有过年才能吃肉的时代,炒一盘爬叉肉简直比山珍海味还要好吃呢!

我和哥哥常常留几只不舍得吃,仔细观察他们如何神奇地一点点脱下硬壳,蜕变成蝉。只见爬叉背上首先出现一条黑色裂缝,接着,它的头慢慢钻了出来,紧接着身体和充满褶皱的翅膀也出来了。它的翅膀刚开始软而透明,身体浅白中透着浅绿,没过多久,翅膀渐渐变硬,身体颜色变成深褐色,脱胎换骨般神奇地完成蜕变,一跃而起,飞到高高的树枝上引吭高歌。

如此神奇的生命蜕变,让我和哥哥大开眼界,赞叹不已。难怪引得诗人们诗兴大发,写下“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的诗句,给人以高洁情操的启迪,也让我们体会“饮露身何洁,吟风韵更长”的绝美意境。

有时候,玩累了,我把瓶子里的萤火虫带回家,小心翼翼地放在窗台,顺势靠在妈妈的怀里,听妈妈讲各种各样的故事:嫦娥偷吃仙丹飞上月亮、吴刚砍树、狼外婆等等。听着听着,我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妈妈摇着蒲扇,哼起了催眠曲:“月亮地,明晃晃,开开后门洗衣裳,洗得净,捶得光,打发哥哥上学堂……”不一会儿,我就在妈妈的歌声里进入了甜甜的梦乡。梦里,点点萤火之光是那么莹亮神秘,浪漫的夏夜风景,也成了我童年生活中最美丽的梦幻。

一梦醒来,故乡的夏夜已经隔在了长长四十多年的光阴之外了。

而今,这样的风景一去不复返了。人们都习惯躲在空调房间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躲避热浪滚滚的夏天。而空调却在室外释放出更多的热量,人们在制造小范围的清凉时,却为我们生存的环境制造出更大范围的热量。人人如此,年年如是,难怪夏天的温度一年高过一年,地球的温度持续上升。说到底,是我们人类自己弄丢了舒适的清凉生活环境,“天阶夜色凉如水”的景色也只能成为我们梦中的回忆了!

怀念儿时故乡的水、故乡的树、故乡的点点荧光、故乡的蝉虫鸣唱、故乡的泥土清香、故乡的青草芬芳……

故乡的夏夜啊!永远是那么魂牵梦绕、宁静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