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笔窗前

弄笔,还须窗前。一管笔,狼毫也好,羊毫也罢;一个人,男人也罢,女人也好;一张纸,生宣也可,熟宣也行——在窗前,在有月光的晚上,窗内烛火通明,一人一笔一剪影,在晚风中,婉约且好看。

弄笔窗前,最容易收到来自荒野的消息。窗子,是距离野外最近的一条路,露的气息,雪的消息,风的踪迹,都能通过窗子溜进来,滋润人的每一寸肌肤。有一种茶,叫“荒野”,轻啜一口,荒野气满口腔荡漾,若在窗前,自不必喝荒野茶了,喝什么茶都是荒野。

“窗”这个字很有意思,下面有个“囱”字,好像是说,给我们燃烧的灵魂搭建一座烟囱。对于书写这种极具灵性的活动,还是要通灵或者是通神的,因此,古诗词中说“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策策窗户前,又闻新雪下”“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简直是数不胜数。古人写诗,写得很迅速,叫“倚马可待”,让我说,“倚窗可待”也未尝不可,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关于窗子的诗歌呢?

南宋罗大经在《山静日长》写有这样的句子:“即归竹窗下,则山妻稚子,作笋蕨,供麦饭,欣然一饱。弄笔窗间,随大小作数十字。再烹苦茗一杯,出步溪边,邂逅园翁溪叟,问桑麻,说粳稻。”一回到家里,就在窗下,烹饪美食,食毕,还要弄笔窗前,写大大小小的数十枚字,随性随心即大善。

冬日里,落了雪,窗前临古帖一张,喝老茶两盏,读线装书三卷,四时风物经过一扇窗子,入笔底,化作松烟,进心底,晕染成心池莲花几瓣。一扇窗,有着风雅尽收之美。

也许你要问,弄笔何必窗前,在幽室之内,竹舍之下,甚至是马上、厕上,都可以奋笔疾书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地下室照样也可以写出伟大的作品呀。其实,说弄笔窗前,要的不是仪式感,而是给自己开一扇心窗,一管笔,是有灵性的,机械化的书写又有什么意思,开一扇心窗,让新风扑面,让新意十足,写出来的字好看,文优雅,画作也是笔墨峥嵘的。

弄笔窗前,一抬头,月华升起,夜莺啁啾,低眉一看,徽宣之上,字字颗粒莹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