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里的一滴水

妻子养了几盆花,出门前交代我,记得浇水,我给忘得一干二净。一周后妻子回来,看见花盆里的土都干得冒烟了。我为自己辩护:“你养花是因为你喜欢,我又没说喜欢,所以照顾不周也情有可原吧。”妻子说:“你就不能因为我喜欢而喜欢它们吗?”

养花,本来是一件很怡心的事情,最后演变成争吵。自知理亏,我赶紧开始弥补,一整套推拿按摩,不疾不徐,不轻不重,舒筋活血,看在我诚心悔过的分上,妻子转怒为喜。

妻子的一天,永远从一滴水开始。她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刷牙洗脸,而是先照看她的花。她浇花用喷壶,很细致,洒落在叶子上的一滴滴水就像她的爱,充盈整个房子。她说她在浇花的时候,想到我和孩子,她说我和孩子也是她的花。

她的唠叨和叮咛就是一滴滴水。在她的唠叨里,我从一个穷小子走到今天,也算是小有成就,两个孩子也聪慧。这些,无不是那一滴水的功劳。可是,我曾经对那些唠叨产生了怎样的抵触和愤懑啊!就像我曾质疑一滴水那样,别去奢望一滴水滋润一朵花,它竭尽全力去做的,不过是鼓起腮帮,用阳光的反射映衬你的一个微笑而已。

可是妻子的想法与我恰巧相反。她说浇花的时候,看到那一滴滴水在叶片上,就仿佛能感觉到它慢慢顺着花的筋脉,一路滑下去,一直滑落到根部,它是完全可以滋养那朵花的。别小瞧一滴水,是它们撑起一朵花的开放。妻子总是可以从另外的角度去看一件事,常常带给我不一样的思考。比如,她让我知道,一种花迫不及待地开,是它惦念着早一点儿尝尝人间的味道;一种花慢悠悠地开,它想的是来人间一趟不容易,要想好了再来。

妻子有个习惯,喜欢把银行卡里的钱不停地倒来倒去,比如这个卡里的钱,过几个月之后就存到另一个卡里去,每次存完都很高兴,一副十足的贪婪相。“不过是新换了一张卡而已,也没多存钱进去,有啥高兴的?”我忍不住问她。“怎么没有呢?我们多存进去的一份收入,叫快乐!”妻子说。在她看来,这看似多余的举动也是一滴水,让日子有了鲜活的气息。

水果店里的品种越来越多,妻子买水果的时间就长了一些,可是每次她也不多买,还是简单的一兜,但她笑意盈盈地说:“甭管我手里攥着几块钱,能随着自己心意去挑选,这心啊就觉得幸福。”每次吃冷饮,我总是习惯从自己的碟里剜出一勺来给她。在我看来,女人总是要比男人爱吃冷饮的。妻子每次都美滋滋地接纳我给的那一勺。按照她那“一滴水”的逻辑,这一勺叫幸福。

每一个日子都排得满满当当的,说得好听一点,叫充实;说得实在一点,累得像狗。所以,有时候感觉疲累,妻子的“一滴水”恰到好处地滴到我的心上,她总是帮我舍弃一些东西,比如培训班的学生,计划收20个,她说,一半吧,不要让自己太累。年轻的时候,她总是鼓励我不停地去追逐;中年之后,她总劝我放下一些东西。她一再降低欲望的门槛,以便我们更容易接近幸福——推开柴门就是家,这多好;喊一声母亲就是家,这多好;一家人健健康康,这多好;念着念着春天,春天就来了,这多好;那么多那么好的事情,想着想着就看到了,这多好……

这就是妻子的“一滴水”,别小瞧这一滴滴水,是它们滋养了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