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从土豆跑开的那些事儿

记忆里小时候的冬天,火龛子里都是红薯当道,土豆少得可怜。我要想吃一个土豆,得和妈妈预约四五次,她的理由总是:长了芽的土豆不能吃。

有一次快过年的前几天,妈妈法外开恩,从筐子里拣了几个土豆给我。晚上烤火的时候,我乐呵呵地在灰里刨个坑,把土豆埋进去。注意力一集中,我守着守着就睡着了,睡醒后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记起我的土豆,赶紧从床上起来去看,一个一个刨出来,结果全部成了黑炭。

我带着我的黑炭们在家里每个人面前都哭诉了一番,没有人理我;我说“把我抱到床上可为什么不把土豆刨出来”,没有人理我;我让他们快点儿赔,还是没有人理我;我开始哇哇大哭,有人理我了。我妈拿着黄荆条干脆利落地对着我耍了一套剑法,说“过年了不想打你,你还自己来找揍”——当然,这话是她打完了说的,她要没打就说了的话,我肯定就不那么烦人了。

因为有了口腹之欲的这顿皮肉之苦,才让没有吃到那几个黑炭的遗憾长久地刻在了记忆里。以致现在路过烤红薯的老大爷身旁,也会想跟他商量一下,烤一个土豆怎么样。

家里的土豆,卖相不好,小小的,蔫蔫的,削完皮跟没剥好的煮鸡蛋似的,切成丁洗完水的颜色没有什么大改变,但冬天它们被妈妈炖出来,有种特别香的味道。外面卖的土豆,又大水分又足,跟水果似的,切的时候还冒浆,拿到水里一过,水接近乳白色,都让你舍不得倒了那些淀粉,可再看家里的土豆块,难民似的。

有了这个心理底线,到现在我还选不好做炖菜的土豆,它们不是很快地瘫成了土豆泥,就是傲立着一种金色的姿态成了钉子户,那种有弹性的绵软口感的土豆更像是我虚构出来的一个故事。世间有时就是这么奇妙,你真的遇到过,可过了那个村,你只能靠着记忆里的拿来炫耀。因为就算你一直在寻找,可你再也没能找到。

当年我们挤对学校食堂的大师傅,说他能把什么菜都炒成土豆丝的味儿,想来那时土豆在我们心里,真的没有什么位置。这菜是班里一个成绩优秀的女生打饭固定的菜品,所以她也就不免沦为那些嫉妒的女孩子的嘲笑目标。如果是写励志故事的话,我会让她走一条康庄大道,后来有钱有美好的前途;可现实却是,她辍了学,过早地奔流进社会这条大河里。

但我一直都不会忘,那时那个倔强又高傲的少女,在众多鄙夷的目光下把一份土豆丝吃得津津有味,仿佛一切,都即将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