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对世界的理解

我小时候家里经常停电,夏天的时候就很有意思,家里就在葡萄架下摆上水果或瓜子,平时都聊闲天的大人,这个时候就不约而同地开始讲故事,讲的还都是恐怖故事。我小时候是非常确定有鬼的存在的,就觉得他们都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我妈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她其实没我那么迷信,一些拜祭行为她一般都不怎么认真,她觉得要人活着的时候对她好才更重要,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就算能看到也得不到。

妈妈在心里和外婆还是有些隔阂的,她觉得外婆对她不好,偏心,她再怎么努力外婆都不爱她。但其实我觉得这和性格有关,外婆本身就是一个不太热情的人,她对谁都不怎么热情,而妈妈的性格则像是一团火一样,对谁好喜欢谁全都写在面上。

我一直觉得她也不怎么爱外婆,但在外婆去世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她对外婆的爱。外婆是在市里的医院去世的,出殡的时候,灵车需要开40公里的路程到山上下葬,子女们需要戴孝坐在灵车后面棺材的边上。出殡当天,天降大雪,天气预报最低温度零下20度,葬礼的主持人说其实不用护棺也是可以的,毕竟太冷了,会冻坏的,舅舅和两个姨也都同意了,可我妈不同意,她说:“你们不陪着可以,我去陪着,我不怕冷。我一个人就行。”

大家劝了半天也无效,当时跪在灵堂陪着外婆的我,听到堂外妈妈对大姨说:“那么冷,怎么能让妈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呢,必须得陪着啊。”

我听到妈妈这么说的时候,本来在棺材边默默地和外婆说着话的我又想哭了。那一天,妈妈被裹得很厚坐在灵车上,舅舅和姨姨们也陆续地上去陪着,妈妈陪了一路,一直到山顶,别人要她下车取取暖的时候,她就说:“不冷我不冷,我穿得厚热得很呢。”

后来有时闲聊的时候,他们会和我聊起这件事,妈妈的脾气和行事风格,其实有很多会让人诟病的地方,她脾气很大,风风火火的,话也总会说得太满,所以他们时常说起我妈不好的时候,我也就听着并不分辨什么。但这一次,他们说妈妈做样子那么冷还要坐在上面,我很坚定地反驳了,这有什么错啊,一个女儿想陪在刚刚去世的妈妈身边,能有什么错呢?

一个人迷信的事往往代表着他的生死观,如果你怕鬼证明你是相信灵魂的存在的。妈妈虽然不重视祭祀活动,但是她也是相信灵魂的存在的,她相信外婆虽然走了,但还是能感受到她的陪伴,她觉得这段离开这个世界的路上有儿女们陪着,就不会觉得冷,也不会觉得难过了。在妈妈的世界里,这与孝顺无关,与外界的目光无关,只代表着她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她用她的理解在爱着外婆,所以我才不允许也容不得任何其它的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