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鱼

元旦这天一大早,江城市环保局副局长干海潮驱车回到了位于前郭尔罗斯的老家白依多嘎村,参加祭祖活动。

干氏宗祠人流熙攘,热闹非凡。祭祖活动在老族长、干海潮八十岁老父亲的主祭下,鸣炮、盟洗、迎神……一项一项有条不紊地进行,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干海潮心情大好,今天是老父亲八十岁寿诞日,前一天儿子干淼接到了被省高法录用为公务员的喜讯,可算是三喜临门。可他一眼看见了帮厨的妇女中一张清秀的面孔,心就一沉,十分不快。

那是干淼的大学同学田心,省报记者。两人的恋爱遭到了干海潮的反对。姑娘的自身条件没话说,可她的父亲因为贪污受贿正在看守所等待判决。抛开门当户对的观念和贪污犯岳父对儿子前途的影响不说,儿子就职的可是重要岗位,如果没有一个家教良好、深明大义的贤内助,天知道会对他的前途有什么影响。一个贪污犯又能有什么正确三观教给女儿?

儿子明知道自己反对这桩婚事,还擅作主张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带着未婚妻公然亮相,干海潮不恼火才怪。

他正在郁闷,主持操办午宴的妻子过来了,着急地说:“你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弄一条至少三十斤重的野生鳙鱼做主菜,可是采买的说野生鱼不好买,只买了一条养殖场的大鳙鱼。外地的本家回来那么多,这多失礼啊!”

干氏祭祖大典在当地颇负盛名,每次午宴都有几百人参加。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干”姓很独特,自古就留下了逢祭祖必吃大鱼的习俗。对于干海潮来说,还有一点儿隐私:他喜欢研读易经,自己五行缺水,有鱼就能引来活水。于是他不但拥有这么一个“水汪汪”的名字,连儿子的名字都是三个“水”,平时也最喜欢钓鱼、吃鱼、养鱼。自从老父亲当上族长,祭祖之时用较贵的野生大鳙鱼做主菜,已经形成了惯例。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在干海潮的身后响起:“老同学,今天你三喜临门,我给你送大鱼来了!”

扛着一个大红木盒站在身后的是干海潮的老同学陈坑,盒子里装着一条足有三四十斤重的大鳙鱼,颜色鲜亮,鳞片洁净。陈坑说,这是一条查干湖野生鳙鱼,如假包换。真是雪中送炭,干海潮赶紧掏钱,被陈坑带笑推开。干海潮知道,野生鱼四五十块钱一斤,多年交情,一千多块的礼物再不收就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于是他吩咐儿子把鱼抬进大厨房,赶紧拾掇出来做主菜。儿子喊来田心,一起把鱼抬走了。

干海潮怕接受陈坑的礼物,也无数次拒绝过他的礼物和宴请。陈坑开了一家造纸厂,总是因为排污问题被群众举报,干海潮亲自去查过几次,没少罚他的钱。直到前不久,他的造纸厂上了一套污水处理设备,干海潮才松了一口气。

祭祖午宴十分丰盛,干海潮这一支的喜事为现场增添了欢乐的气氛。可吃到主菜红焖鳙鱼头时,精于品菜的干海潮却微微有点奇怪,怎么今天这鱼品不出野生鱼的鲜味呢?他再夹一口鱼肉,咂摸咂摸,口感依旧不好。其他人估计没有他的舌头灵敏,推杯换盏,吃得兴高采烈。陈坑就坐在干海潮旁边,干海潮自然没法询问。老同学虽然狡猾精明,总不至于千八百块的东西都造假蒙自己,可能他被鱼贩子骗了,再不就是今天掌勺的厨师手艺不行。

大家吃得正欢,干淼一脸紧张地来到干海潮这桌席上,附耳对爸爸说,田心接到了监狱方面打来的电话,她父亲在判决前夕畏罪自杀,生命垂危,他们得马上赶过去。田心本来在和本家妇女们忙着照顾客人,这会儿已经停下手里的活儿,在擦眼泪。干海潮觉得颜面扫地,可看看田心也挺可怜的,于是点头答应儿子提前离去。

祭祖过后第一天上班,干海潮被幸运砸中了头──他单位的局长调离,他被任命为代理局长。田心的父亲抢救过来,干淼和她滞留当地,等待开庭。干海潮越发感到,田心实在不适合做他的儿媳妇,等他们回来就想办法劝儿子分手。

这一天,高中同学们聚齐了给干海潮贺喜,他推不过去,只得过去聚餐。酒桌上高潮迭起,段子乱飞,一个女同学给干海潮敬酒,说:“恭喜大局长高升!头鱼就是灵验,我要是能吃得起头鱼,也会像你一样交好运了!”另一个同学附和说:“好几十万能是白花的嘛?年年头鱼卖天价,贵有贵的道理!”干海潮莫名其妙,一旁的陈坑阻拦说:“有吃有喝也堵不住你们的嘴!坐下喝酒!”干海潮心慌起来,连忙说:“陈坑,什么几十万的头鱼?到底咋回事?不说我可急了!”见干海潮脸都吓变色了,陈坑哈哈一笑:“那是28号查干湖冬捕节开幕式上打的头鱼,我寻思你家三喜临门,贺礼不能俗了,才特意拍下来的!”

头鱼!干海潮的头轰的一声都晕了。这、这份大礼也太厚了!都说吃了查干湖冬捕的头鱼大吉大利,这些年一条头鱼的价格就没掉下过几十万!

果然,陈坑轻描淡写地说,那条头鱼经过十几轮竞价拍卖,他买到手的价格是488888元,重38.8斤,算下来一斤一万多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