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记号

城南加油站这天出了件奇事。三部93号加油机机身上都贴着张内容相同的A4纸,上面控拆区重点办副主任刘大新的种种劣迹,收受拆迁户贿赂呀,给行过贿的人分楼层好的房呀,还在外面养了个二奶,二奶叫秦丽,住在滨江花园三单元7幢201室。如果这纸上只有这些内容,还不能让人信服刘大新有问题,关键是结尾的地方还有署名,署名是“刘大新的老婆(算是大奶吧)赵芳芳”。

加油站可是个人来车往的地方,好事者一遍又一遍地看,然后逢人就说,听得多了,听众都快能背出来了。这等猛料很快传遍了全市,最后连市委书记都听说了,第一时间给区里来了电话,让区委立即查清这事儿。

区纪委书记不敢怠慢,亲自挂帅。其实区重点办名头虽响,也就一正科建制。刘大新是副主任,那就是副科级,算不上什么多大的官,因此即使是弄了点钱,也不是什么多大的案子。估计是包二奶惹恼了原配,撕破脸皮放了身段亲自干上了。这年月,二奶起义,原配内讧革了官员命的故事不在少数。

区纪委负责办案的兵只有小李和小吴。小李和小吴兵分两路,小李配合书记约谈刘大新,小吴呢,则径直去找刘大新的老婆赵芳芳,想看看这封类似于广告性质的举报信是不是赵芳芳写的。

小吴那边很顺利,他找到了赵芳芳,心情顿时沉重起来了。原来赵芳芳真是刘大新的妻子,赵芳芳痛快地承认了是自己写的那封举报信。“他刘大新原来是民办教师,挣的工资连自己都养不活,是我一边种地一边打工,才有他今天。他当了干部了,工资卡连看都不让我看一眼,每个月只给一千块,让我母子过日子。他不是人,他是当代陈世美啊。”

赵芳芳还告诉小吴,刘大新自从民师转正,后来又考上公务员之后,就再也没有在自己家里过夜。

看来这个刘大新还真是有问题,小吴兴冲冲地回去了。

书记正在和刘大新谈话,小李负责做记录。见到小吴回来,一直和颜悦色的书记看了小吴一眼,小吴令人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书记心领神会,脸一下子拉了下来,他拿出那张举报信,对刘大新询问起来。

“刘大新,你也是党的干部,组织纪律你是知道的,现在我正式代表组织和你谈话,希望你就下面的问题说真话说实话。”书记字正腔圆地说道。

那刘大新40岁出头,圆乎乎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连声说:“是,是,我明白。”

书记开始念,念出一条拆迁户给刘大新送钱送物的例子,刘大新立即摇头说没有这事。举报信总共列举了十个拆迁户的户主名单,都被刘大新否认了。

书记将信将疑地看着刘大新,拍了拍桌子问道:“那你是不是包养秦丽了?”

刘大新脸红脖子粗地站起身来骂道:“这是怎么回事?秦丽?我根本就不认识秦丽。这是污蔑,这是血口喷人!”

书记问到了这里,觉得也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他让小李给刘大新安排了个宾馆住下,然后告诉刘大新,在事实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刘大新不得离开宾馆半步。

刘大新尽管不情愿,可他也没敢说不。

安顿好刘大新之后,书记把小李和小吴叫进了办公室,让他们继续查。“有行贿人名单,秦丽也有具体的住址,你们俩还是再辛苦跑一趟。”

小吴这回去问的是那十个拆迁户户主,在区重点办里查到那十个户主挺容易,每个户主都有联系电话,小吴一一给他们拨了过去,详细地询问他们和刘大新之间有没有什么交易。

出人意料的是,那十个户主都表示没有给刘大新送礼,他们甚至一致表示根本不认识区重点办里面谁叫刘大新。

小吴问到这里,开始挠头了。从安置表上,小吴看出刘大新可能真有猫腻,因为这十户都被安置在多层的三楼。其中一个叫白三的,安置了四套房,全在多层三楼。金三银四,楼层都好。这很不正常,也不合情理。拆迁安置分房拿钥匙,户主们都是抽签,哪有这么巧的事,难道他们手气都那么旺?

小吴回去后,小李也从秦丽那里垂头丧气地回来了。那个秦丽表示她根本不认识刘大新。

案子查到这里,已经进了死胡同。区纪委书记很头痛,从小吴了解的情况上来看,刘大新绝对是有问题的,可是赵芳芳提供的每个线索都断了,想把刘大新收受贿赂的案子坐实,还得要继续找赵芳芳。

这回去找赵芳芳,是小李和小吴两人一同去的。赵芳芳得知她所提供的线索都查无实据,脸色刹时间变得很难看,要不是她的儿子在家里,她可能会难过得哭出声来。

“你们想再了解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这么多,而且还是听人说的。”赵芳芳双手搓着衣角,局促不安地说道。

“妈,你别再说爸爸什么了,爸爸是好人,上次我去看他,他说只要我听话,就把他刚买的笔记本给我,一万多块的笔记本呢,以后我就不用到网吧上网了。”赵芳芳的儿子接上了嘴说道。

小李和小吴心头一动,辞别了赵芳芳,俩人立即回去向书记汇报。“一万多块的笔记本,不可能是他自己买的。”小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书记再次和刘大新谈话:“听说你很少回到妻子赵芳芳那里去,那你通常住哪儿?”

刘大新一本正经地答道:“重点办的工作涉及移民安置,工作千头万绪,我又是个工作狂,所以就在区政府对面租了房住了。”

书记让刘大新领小李和小吴两人去看出租房。房子只有一室一厅,家用电器之类的,诸如冰箱洗衣机空调电脑,一应俱全。衣柜里还挂着十多套高档西服。这些越发让小李和小吴俩人相信不会是刘大新自己买的。

然而刘大新像是看出了他们心中的疑惑,他从抽屉里掏出一沓发票,递给小吴,然后指着房间里的电器,报出了品牌,型号,购价,以及购买的商场名,然后让小吴核对是否有误。

小吴一张张地对照,竟然丝毫不差,他觉得这事简直不可思议。这个刘大新,真是个有心人。

书记告诉过他们俩,要是再查不出什么疑点,就不用再把刘大新带回去了。于是俩人向刘大新道别,准备返回单位。“发票我们带回去,等查清后还给你。”小吴告诉刘大新。刘大新点了点头。

俩人出了门,这才发现天渐黑了。这时,小李忽然说道:“我一直想买个笔记本,刚才看了刘大新的,觉得很不错,你查查发票,看他在哪里买的。”

小吴翻看了一下发票,说是城中商场。俩人直奔城中商场而来。

负责电脑专柜的中年汉子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小李找到了那款笔记本之后,就开始询问价格。

那汉子说如果你们真想要的话,一万五千块。

小吴刚看了发票,上面的价格他记得,马上就说道:“不对吧,前段时间明明有人在你这里买了一台,才要一万二呢。不信,你自己看。”

那汉子一愣,接过小吴手中的发票看了看,忽然乐了,“你说的是这张呀,我是按进价卖给他的。你们要,最少一万三。对了,白三的发票怎么到了你们手里?是他给你们的?”

白三?小吴立即想到那个分了四套房,每套都在三楼的白三,心里一动,连忙问道:“喂,我说老板,这电脑都卖出去三个月了,你还记得是谁来买的呀?”

那汉子哈哈大笑道:“那当然。我卖出去的电脑,只要是降价出售的,每张发票上都有暗记。熟人呀,回头客呀,朋友啦,亲戚啦,每一个记号都不一样。白三是我的哥们,你看,暗记在这里不是?”

小吴和小李也顾不上再买电脑了,直奔刘大新的出租屋而来。小吴严肃地告诉刘大新:“刘大新,我劝你还是实话实说了吧,我们刚刚查了你这一沓电器发票,这里面很有问题。比如,这台笔记本,就是白三送给你的。”

刘大新听到这话,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他喃喃地说道:“怎么会这样呢?我什么都防备了,他们也不可能松口的,怎么会露出了破绽呢?算了,我说吧,我全说。”

刘大新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他把怎么受贿,怎么包养秦丽的事全说了,还说了他的防范措施:“我跟他们说,如果我进去了,你们拿到手的好处肯定会重新拿走,所以,他们是不可能揭发我的。你们究竟是怎么查出来的?”

等小吴做好了笔录之后,这才把答案告诉了刘大新。刘大新顿时目瞪口呆,整个人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