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儿响叮当

我和刘长元都是自行车发烧友。我们每天结伴上街时,都会把车铃按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我们的车永远是崭新的,特别是刘长元的车总是擦得油光锃亮,每每有太阳直射过来,看吧,刘长元车的前后车轮就像镀上了一层金,那么耀眼。

我们的工作是来往于全市各大电影院,将32毫米电影胶片两三卷地倒腾回来。干我们这一行的被称为电影串片员。

刘长元有个习惯,就是任何时候,不论前面是否有行人,总是把车铃按出一阵阵声响。

如果是他当班的话,他将车骑至那家电影院门前,会将铃盖卸下来装进兜里,骑上时再拧上。为了避免刹车把车圈刮出伤痕,刘长元还自掏腰包配了一副抱闸。

他真的很爱他的车。逢有阴天下雨,他一准儿会将车扛进楼里,决不会让它遭受雨水的侵袭。只要是阳光明媚的天,他就会打来清水,一遍遍反复擦拭他的车,直到把每一根辐条都擦得闪闪发光,纤尘不染。他还剪了塑料小红花贴在辐条上,每逢在街上骑过,看吧,那车轮带动的小红花就像色彩斑斓的一面镜子,闪得行人纷纷行注目礼。

刘长元是我们那座城市的一道风景。

他喜欢留长发,他的长发就是他的标志。每当铃声响过或者车有个颠簸,他的长发一准儿会很飘逸地跟着颤几颤。这种招牌式的动作曾吸引了一些女孩子的注意,但刘长元却不以为意:“我要找一个配得上这辆车的人!”

刘长元的车是凤凰牌的,开始单位给配的是金鹿,但刘长元心血来潮,硬是自己添了些钱换成了凤凰。

将车骑到那家电影院门前,刘长元会小心翼翼地给车上两把锁,然后“噔噔噔”上楼直奔放映室,将电影机转完的电影胶片夹在腋下,再一溜儿小跑下楼,非常谨慎地将胶片放进车后架上横搭着的两个帆布袋中,再轻手轻脚地开锁。刘长元的动作很慢,但他骗腿儿上车,按响车铃,就会一路欢歌,飞快地驶回我们自家的电影院。

我们那时很受大家的瞩目,只要回来的时间晚了,就会有大批观众聚集在电影院门口等。

刘长元很少有串片晚点的时候,不论路上的车况有多复杂,他矫健的身影会极安全地穿梭于各种车辆之间,像离弦的箭一样快速。有几次,刘长元出神入化的骑车水平,惹得在楼上窗口里翘首以盼的经理也冲他竖起大拇指。

那年冬天,刘长元的爱情不期而至,而缘由就是他大师般的车技,简直把堵在电影院门口焦急等待的观众看傻了。

那是雪后的一天。路面像镜子一样光可鉴人,而刘长元骑在上面却像在舞蹈。他左拐右绕,车轱辘就像被吸住了一样在镜面上打滑。特别是电影院门前的广场一带,连日来,已经有多人在那儿跌过跤了,刘长元却把车骑得像箭一样快。待车到门口,他两条腿着地,“吱”的一声站住了,那个稳哪。

观众中就有人带头鼓起了掌。这还不打紧,电影散场后,居然有个姑娘大胆地在楼梯口截住了刘长元。

“我家在老八道那儿,你能送我回家吗?”

刘长元事后回忆说,他当时幸福得都晕了,因为那姑娘实在漂亮。姑娘叫闫青,之后他们就成了一对儿。

每次看完电影回家,闫青都会在车后座上把头幸福地靠向刘长元的后背。他们甜蜜的身影一直是我眼里难以忘却的风景,直到他们结婚生子,我还常常津津乐道于那一幕。

后来,我和刘长元各奔东西。我进了一家乡镇企业,刘长元则做起了买卖。开始,我们还常有一些联系,但由于太忙,相聚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结果就有那么一天,我见到了坐在自家汽车里的刘长元。他们夫妻俩都明显地发福了,特别是刘长元,还剪了个板寸头,脸上肥嘟嘟的都是肉。

我跟他开玩笑说:“你可胖得让我认不出来了。”

闫青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可不是,都成肥猪了!”说着,从鼻孔里“哧”了一声。

刘长元好脾气地一乐:“我成不成肥猪无所谓,只要你感到幸福就行。”

闫青撇了撇嘴,没吱声。

再见到闫青是在多年以后。她伤感地告诉我,她和刘长元离婚了。她没有告诉我原因,我也不方便问。倒是闫青的一句话让我浑身打了个战:“其实,我更怀念他骑车带我那会儿,多潇洒呀!”

我看到闫青的眼里闪过一丝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