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入豪门

左左在康凯进来之前,曾有一个当富婆的机会。

杜成义的手下面压着整整两万块钱,左左非常地兴奋,杜成义说:“这只是定金,你陪我一个月,我给你20万。”

后来,真正让左左生气的是,康凯连个考虑的机会都没给她。左左想,就算我不答应,起码也让我心里美一美吧,20万呢,足够开一家蛋糕店了。

可当天,杜成义的话音刚落,康凯就冲进来给了他一拳。那一拳力道十足,杜成义二百多斤的身子向后一仰,连同他那吱呀乱叫的老板椅一起倒塌。

康凯打了杜成义后,拉起左左就跑。左左吓坏了,女人害怕的时候一般都没有主意,所以康凯拉着她跑,她就本能地跟着跑。直到跑出杜成义的金太阳夜总会,跑进一条巷子,康凯才松开了她的手。

康凯喘着粗气,伸着舌头,对着跑到几乎窒息的左左说:“你不能答应他!”

左左说不出话,手扶着墙,心里开始纳闷,这家伙是谁啊,拉我干吗?她上下打量起了康凯,厨师帽,白工作服,下面是一条沾满油污的裤子,上边烫着一个烟洞。

左左差点晕死过去,一个厨子,打了杜成义一拳,把她从20万面前拉跑了,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不让她“沦落”。这就是刚才瞬间发生的事实,左左想哭。

康凯笑着说:“你不用谢我。”左左咬牙切齿地说:“谢你个鬼!”

左左觉得自己没有富婆的命,因为她既豁不出脸皮,也豁不出身体。她只能没日没夜地拼命,去夜总会唱歌,去路边的野台子走秀,甚至帮人家拍丰胸的广告,只要是赚钱的事,她都做。

左左的目标是再拼个两三年,攒下一笔钱,然后在三环以内的临街开一家蛋糕店。那样,她就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老板椅上,吃她最爱的黑森林蛋糕。这是她毕生的理想,做梦梦到的时候,她笑得满脸口水。

左左自认为这个理想不算好高骛远,没想到实现起来却异常艰难。夜总会里到处都是咸猪手,你若没靠山,连端盘子的侍应生都敢欺负你。

野台子的经纪人更欺负人,明火执仗地扣你一半出场费,你敢不同意,他一句话就可以让圈子里所有经纪人都不再找你。

最让左左受不了的,是那个粗制滥造的丰胸广告。那个简陋的摄影棚连个更衣室都没有,制作方给她拉了个布帘,找了个小工在外面看着,让她在里边换衣服。

小工一来,左左就晕了,她盯着那男生看了好半天,问:“你不是厨子吗?”

康凯笑得五官都挤到一起了,说:“是呀,我什么都做的。”

左左拿着性感暴露的衣服,看着眼前这个不识相的家伙,突然放声大吼:“你能不能转过脸去!”

衣服有点大,尤其是那款抹胸黑裙。左左不得不用手捂着,稍不留神,衣服还是脱落下来。

左左大惊,连忙蹲下身,可惜晚了,摄影师那台尼康快枪手一秒八张,左左那点春光被拍了个正着。

左左让摄影师删掉照片,对方不肯。她气得直哭,低着头回家。还没走出摄影棚,康凯就从后面跑过来,一把将相机塞到左左手里,说:“我趁他不注意,在后面给了他一棒子!”

左左挺感激康凯的,她和他非亲非故,却被他救了两回。不管如何,她觉得这家伙还算是个好人。

左左请康凯喝酒,两个人在大排档吃了四十几串羊肉,喝了半箱子啤酒。然后,他们手拉着手,东倒西歪地往家走。

刚走到楼下,一辆警车已经等在那里。受了伤的摄影师头缠纱布,指着康凯说:“就是这小子!”

康凯被刑事拘留,左左找了个神通广大的熟人,花了五千元将康凯保释出来。

出了公安局,左左对康凯说:“给我打欠条。”

康凯老老实实写了。

左左接过欠条就走,边走边说:“除了还钱,别让我再看见你!”走出十几米,左左站住了。她回过身,看着那个孤零零的傻小子一脸痴呆相地站在黑夜的街头。

她叹了口气:“你有地方去吗?”康凯笑了,在银色的月光下露出一口刺眼的白牙。他几步跑了过来,说:“我就知道你好心,不能不管我。”

左左哼了一声:“我怕找不到你,没人还我钱。”

康凯确实傻呵呵的,不过很勤奋。这家伙是面点师出身,可是只要赚钱,什么杂活儿都干。在这座城市里,漂,是需要足够勇气和耐力的。若想漂出未来,更得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康凯如此,左左同样如此。

有“奴隶”真好啊,洗衣,做饭,换灯泡,通下水道,实在没事干的时候,左左还能让康凯给自己做一块黑森林蛋糕解馋,他是面点师啊!

面包火候不够,奶油也不地道,不过考虑到这是在没有烤箱的自家小厨房里做出来的,左左也就不挑剔了。她跷着二郎腿,歪在沙发上,一小口一小口吃得摇头晃脑,甚是得意。

要说漂,左左不过是后来晚辈。康凯17岁就离家进京,几乎把能做的工作都干了个遍,俨然是个老北京了。哪里的肉串鲜香,哪里的拉面筋道,哪里买得到盗版碟,哪里淘得到A货鞋,统统门清。

仲夏之夜,康凯问:“你的梦想是什么?”左左懒得回答,说:“我没有梦想。”

康凯不信,他笑着说:“一个漂在北京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梦想。”左左被康凯的话点中了,她说:“我的梦想是开一家面包店。”

康凯问:“这么简单?”左左说:“嗯。”康凯说:“我帮你实现好不好?”

这个穷光蛋连五千元债都没还上,还总是异想天开。左左懒得理论,打岔问:“你的梦想是什么?”

康凯说:“我梦想有一天和你在一起,开着车,在这城市最繁华的夜色中兜风,霓虹斑斓,车流如海……你最好嗯一声或者出点声音,不然我以为你睡着了。”

“厨子,你的故事本来就很催眠。不过,我承认,你的故事很美好。”

康凯说得没错,每一个漂泊的人,内心都注定有一个或远或近的梦想。面包店是左左的梦想,与面包无关,只是恰巧因为她爱吃黑森林罢了。梦想也可以是一家书店,一家服装店,是什么都无所谓,只是她的一个未来,一个可以让她下半生吃饱穿暖的寄托。

第二天早上,左左离家出走。她给康凯留下一个纸条,说:别找我,我去休养一个月。

关上门那一霎,左左的心疼了一下,她不知道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她希望自己不会后悔。

在此之前,左左只憧憬梦想,从未幻想过男人。现在,梦想依然遥远,男人却来了。康凯带来的生活,让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快乐。她确信这男人就是她想要的。

没错,没人愿意去爱一个穷光蛋。可是,爱如果自由来去,听从大脑的指挥,那还叫爱吗?左左认了,她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吧。所以,左左去找杜成义,她坐在那家伙面前,厚颜无耻地说:“一个月20万,然后彼此再无瓜葛,你放过我,也放过康凯。”

杜成义看着左左哈哈大笑,挥挥手就让手下把她赶出了夜总会。在外面的停车场,左左看见了康凯,他穿了身笔挺的阿玛尼西装,坐在一辆宝马SUV的驾驶座位上,毫无表情地看着她。

后来,他也挥挥手,招呼一个保安给左左送来了一沓资料。那是一张20万元的支票,还有一份关于面包店的经营企划。

然后,他就走了。他的车转了半个圈,驶出了左左的视线。

不是每个富二代都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富家子弟圈子里流行着一种名曰考验女友的相亲游戏,这个游戏的目的,是帮助一些富家公子寻找那种不拜金不物质、善良本分的漂亮女孩。

杜成义给左左打了电话,告诉了她所有的真相。“考验”这个词,让左左破口大骂。她骂康凯,骂杜成义,骂自己,骂得杜成义在电话里不停地道歉,反复说:“你别绝望,别绝望……”

绝望,左左愤愤地想,我凭什么绝望?她把家里所有属于康凯的东西抱成一团,在阳台上来了个天女散花。然后,她扑回床上抱着枕头,哭了一天一夜。

从第三天开始,左左一头扎进了面包店的准备工作中。她忙得脚打后脑勺,她才懒得想那个混蛋。可是20万元根本不够,按照康凯给她的企划书,竟然还差一半多。

这无疑是一个阴谋,是报复。左左又一次为自己的轻信而伤心。

店门装修了一半,有个人踩着一地碎渣走进来,是康凯。

他笑得一如往常般痴傻,手里拿着一张支票。

他的态度极其诚恳,说:“我是来还你那五千块钱的。”

如果是一个拜金物质的女孩子,当她有了20万,她才不会去开什么面包店,这也是杜成义让左左别绝望的原因。

“原谅你,凭什么,凭什么女人就要接受男人的考验,就因为你有钱?”那天,左左做了两件事——留下康凯的支票,然后把这个混蛋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