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恶如仇

清朝年间,进士李观山被派往直隶省会梁县任知县。这天傍晚,李观山在衙门里闲逛,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六房办公地。这会儿六房典吏大多已回去了,只有刑房里还亮着灯,他抬脚就走了进去。

刑房典吏孙长明是本地人,已近七旬,按理来说早该退了,只不过他对刑房事务了如指掌,又无人可以接班,历任知县不肯放,他也只能继续干下去。

此时,孙长明正就着烛光书写案卷,感觉有人进来,抬头一看,忙起身施礼。李观山拦住他说:“孙先生不必客气,坐,请坐。”

孙长明请李观山上座喝茶,随后恭恭敬敬地坐在下首。李观山随意聊了几句,便话入正题:“孙先生在衙门里当了四十多年差,见多了宦海沉浮,还请不吝赐教,我这知县该如何才能做得稳当?”

李观山为何有此困惑?只因梁县是直隶省会,境内的各级衙门随便出来一个人,官帽子都比知县大。所以,在梁县当知县的,往往只有两种命运:一种,飞黄腾达;另一种,贬官回乡,甚至连命也保不住。因此,这倒不是李观山有意调侃孙长明,实在是诚心请教。

可孙长明却诚惶诚恐地说:“连大人都不知,我一介胥吏如何知晓?”

李观山笑着指了指他,这活成精的人,自然不会轻易跟自己交心说实话。他起身告辞,到了门口,顺口说了一句:“明日程老侍郎八十大寿,你随我一起去庆贺吧。”说着,他也不等回话,就走了。

李观山口中的程老侍郎是梁县人,三朝元老,在刑部侍郎位上告老还乡。老侍郎正直不阿,又愿意提携晚辈,李观山对他十分尊敬,上任后常去拜见他。老侍郎对李观山的印象也颇好,在门生弟子和达官贵人面前,丝毫不吝啬对他的溢美之词。所以,老侍郎的八十大寿,他于情于理都要去的。

第二天傍晚,李观山让下人去请孙长明,但不多时,下人回来说孙长明回家了。李观山心里明白,这老头独善其身,不愿与自己有过多来往,但他越这样,李观山反而越想结交。自己初来梁县,人生地不熟,偏偏此地关系盘根错节,一不留神可能会丢了脑袋。孙长明是老侍郎介绍给他的,老侍郎对此人的评价为八个字“人情练达,老而成精”,并劝李观山善待此人,自有好处。李观山观察了孙长明很久,也觉得此人不简单:一来,他为吏四十余年,不仅对刑房大小事务了然于胸,对官场规则也十分熟悉;二来,他通晓梁县人文地理,风土人情;三来,他独善其身,不结党营私。如果他愿意尽心辅佐,那自己这个官肯定能当得轻松些。

于是,李观山独自前往孙长明家。孙长明无妻无儿,一人住在城西的一间老宅里,此时正扇着泥炉里的炭火,见李观山来了,连忙告罪道:“哎呀,李大人,老朽该死,竟然把给老侍郎祝寿这么大的事给忘记了。”李观山哈哈一笑,舀了勺水将泥炉里的火浇灭了。孙长明无奈,只得随他去程府了。

程老侍郎八十大寿,满城达官贵人都来了,程府附近挤满了车马轿子。李观山一路行礼,一路谦让,等轮到他登记礼物时,身边已经没几个人了。他拿出备好的五色糕点献给收礼人,正要说什么,突然身后有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轻声道:“李大人快随我来!”

李观山回头一看,是老侍郎家的老管家。老管家表情虽然平静,但面色苍白,两眼之中透着说不尽的惊恐。李观山心里一惊,猜测有什么事发生了,于是向孙长明点点头,二人一起随着老管家进了程府。

程府里亭台楼阁,甚是壮观。老管家领着二人穿廊过巷,在后院的一幢房前停下,颤声道:“二位,请切莫声张。”说着,他推开房门。门一打开,李观山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忙疾步上前,一看之下,顿时呆若木鸡。

只见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身穿团花紫袍,但头颅已然不见。程府内能穿团花紫袍的除了老侍郎还能有谁?李观山愣怔片刻,回过神来,忙上前将尸体的双袖卷起,那是一双满是老人斑的枯瘦双手!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大寿之日,寿星却横死家中,这也太诡异了!这时,李观山突然感觉袖口被人扯住,回头一看,正是孙长明。孙长明冲他不露痕迹地摇了摇头。他立即清醒过来,此时不宜悲伤,老侍郎在他的辖区丢了脑袋,若是不尽快破案,他自己的脑袋也会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