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早恋的麦地

前几天学校开家长会,老师着重谈了班级的早恋问题。这让我很忐忑不安,第一怕点到名,第二怕点不到名。怕点到名的原因,那就是早恋或多或少会影响学习;怕点不到名,那就说明孩子没什么个人魅力,追溯他没有个人魅力的源头,一直会追到我这里。说明伟大的遗传在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因为我上学的时候就从来没有女生喜欢过我。最辉煌的时候曾给两位同学当过电灯泡。他们带女生去游泳,因为水性不好就把我喊去当救生员。但是整个下午他们都是趴在游泳池的池壁说笑打闹,我只好一个人在池子里游来游去,像条孤独的鲸鱼。鲸鱼还能喷水柱儿玩。

家长会上,老师说班上早恋的野火已经烧得如火如荼了,班上有很多成双成对的。这些成双成对的同学家长,我都单独找过。听到这里我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由此想到,家里这个呆瓜成年之后,一定是我到公园里拉小广告帮他征婚。

“早恋嘛!这个事情我能理解。高中生活枯燥乏味,不谈个恋爱真不知道怎么扛下来。每天鸡不叫狗不咬的就起来,没白天没黑夜地学习,天天刷题是个人都受不了。但是一想到学校里还有个心上人也在那里陪着你受罪,是不是有点相濡以沫的感觉?是不是感觉到精神一振?”有几个家长听了小声地笑起来。

老师接着说:“我不反对早恋,因为我知道反对无效。你们的反对只会火上浇油。”他抬起头望着天花板,然后屈起手指数了一下:“地震、海啸、火山爆发、早恋,这几个可以算是世界上破坏力最大的事情。如果你们不相信可以试一试让火山不爆发,或者去避免地震。人类有时就是愚蠢啊!知道地震和火山爆发不可控制,但是偏偏想干涉年轻人的早恋。愚不可及啊!那么,是不是就让你们放弃对他们的管理,听之任之?不是,我绝没有这样的意思。我们可以利用早恋的能量,将其转化到学习上!我们上届就有‘一帮一一对红’的例子。女生想考北京的一所大学。男生本来成绩平平,但是为了不与她分开就玩命地学,最后也考到北京理工大学去了。像这样的事例我们学校还有很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总之我说这些,是让大家不要对早恋畏之如虎。火山爆发,火山灰还能给山下的田地带来一年的丰收。什么事情都要一分为二地看。”

现在高中的班主任都很年轻,也就三十岁出头。因为学生从早晨六点半到校后,班主任要全程陪同,一直陪到晚上九点多,晚自习结束。岁数大的干不下来。

现在老师对早恋的态度,跟我上学的时候截然不同。当时我们老师采取的方针是:“宁可错打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有了苗头就要把它扼杀在萌芽状态。

我们班上的周大鼻子,他鼻子那么大,不知道怎么回事杨玉敏就看上他了。杨玉敏有一次情不自禁,就给周大鼻子写了一封情书。偏偏这厮不解风情,拿着信到处问人,手还直抖。他说:“我怎么办?怎么办呀?”后来一个同学建议他把信交给老师。老师上课的时候阴沉着脸,杨玉敏当时是物理课代表,我们的班主任就是物理老师,而周大鼻子是班上的学渣,属于班级的“帮扶对象”。连老师都奇怪杨玉敏这样的优等生怎么会看上周大鼻子。下了课,老师让杨玉敏把班级作业本收上来送到办公室去。杨玉敏回来以后一头扑在桌子上就哭,英语老师也搞不清状况,就训她:“上课你哭什么哭?把头抬起来,不许哭!”杨玉敏还是哭。最后老师让她到外面去哭,她就站起身走到教室外面去了。

她这一走就再也没回课堂。过了一段时间,杨玉敏的妈妈领着她到学校来办退学手续。她回去以后,顶了她妈妈的职,在公交车上售票。后来我在公交车上看见她,她一边敲着票夹子一边喊:“买票!买票啊!大件行李也要买一张票。”她走到我身边,看我一眼,然后低着头走了。我们的班主任很为她惋惜,他说:“杨玉敏同学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完全是能考上大学的。可惜了!我就是说了她几句,她脸上就挂不住了,我没想到她竟然连学都不上了……”

十几岁孩子的自尊心敏感到成人难以想象的程度。我想当时老师的处理方式如果换成把周大鼻子叫去训一顿,不许他胡说八道,然后将这件事大化小,小化了,估计杨玉敏后来也就如愿以偿当了一名医生。她当时的理想是考医学院,做一名医生。总之那时候老师处理早恋问题是相当粗暴,那么美好的事情,到了他们那里,就变成思想不端正或者道德品行问题了。

有一次我在学校门口接儿子下晚自习,看见一对长得很好看的男生女生走出校门。男生有一米八几,剑眉朗目的。他指着自行车说:“上来吧!我送你一段。”那个女生轻巧地一跃,坐在后架上,然后故意晃了几下。男生说:“别闹!别闹!车要倒了。”然后两个人开心地笑起来。我跟儿子注目良久,我转过头跟儿子说:“真好呀!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了最好的人。”儿子问我:“你上学的时候遇到过最好的人吗?”我摇摇头:“没有!”他说:“唉!可怜。你也跟我一样苦命。”

我俩一边走一边聊。我说:“没有女生喜欢你,是不是你平常说话有问题?这个你要检讨一下自己。”他白了我一眼说:“我喜欢怼人,这也是祖传的。”我说:“不要那么低调嘛!前几天你大姑带来的北海道巧克力,我一口没尝就不见了,是不是家里进贼了?《红楼梦》里宝哥哥一听到林妹妹说喜欢吃什么,忙不迭地收起来,送给林妹妹吃。还有你沈大伯从巴黎带回来的香水,我都没看到什么样儿,你也孝敬人了吧?”

他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说:“你就这点不好!人家说‘看破不说破’,你这么多年怎么在江湖上混的?我要说我没有女朋友你该伤心了,但要说有吧,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你说说看,我上那么多补习班,如果没个人陪着,你想我能坚持下来吗?所以说我们是同病相怜。至于你说的那种男女朋友,我觉得我们不是,你看高二就要分班了。她上文科,我上理科,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同学之间互相送点小礼物而已。”

我说:“既是那样就好。这个恋爱呀,就像走过一片麦地,你看你刚下地,不能见到一个麦穗儿就认为是世界上最好的,你还得往前走。前面还有许多麦穗儿……”他说:“走到近前一看,全是有主的麦穗儿,往回走那个麦穗也没了,被人家割到筐里去了——再说了,人家也在过麦田呀!你看我像个饱满的麦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