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过的最长的路(2)

我谢过老中医和护士,拎着几包草药走到外边时,一个大男人跟了出来。

我以为他有什么歹念,不免对他有所警惕。他让我别怕,说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想买我身上的光板皮大衣,问二十元肯不肯卖给他。

我听父亲说过,那是他在新疆时花二十元买的,所以我坚持要卖三十元。毕竟,我父亲千里迢迢将它带回了哈尔滨——全东北都很难买到这种用新疆细毛羊的羊皮缝制的大衣。

他说他只有二十元钱。我说二十元我是不会卖的,那就卖亏了,回家会挨训的。

看来他是真喜欢,他让我等他一会儿,他进卫生院去借钱。转眼他就出来了,高兴地说借到钱了。

我坚持先收钱后脱衣服。他依我。我脱下衣服后,他又犹豫了,不无悔意地说:“孩子,你还得往回走十几里地呀,只穿一件薄棉袄行吗?”

我说:“行,我抗冻!”——我怕他真的反悔,将皮大衣往他怀里一塞,拔腿就跑。我脱去那件大衣,身上轻多了,衣兜里多了三十元钱,心里也特高兴。三十元啊!快够我家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回去的路熟了,“任务”出色地完成了,我身轻心悦,反而浑身是劲,走得极快,有时还跑一段。

“呀!呀!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母亲见我头发都湿了,吃惊又不安。

我拿起一只碗,掀开缸盖就要喝凉水,被母亲阻止了。母亲命我立刻脱鞋上炕,坐在热乎的炕头那儿忍会儿渴,她要为我煮一碗加糖的姜汤。

我这时才觉得脚疼——包脚布走散了,双脚磨出了几个疱。

喝下姜汤,我背上大汗淋漓。母亲替我擦汗时,我汇报了买药的经过。我说:“不许批评我自作主张把羊皮衣卖了,我认为卖得值!”

母亲说:“妈怎么会批评你呢!如果去买药的是妈,那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了。”母亲似乎想搂我一下,却又没那么做——因为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以佩服的眼光看着我,仿佛他们的二哥是一个冒险而归的勇士。我想,对弟弟妹妹而言,往返三十里地大约是一件了不起的“壮举”。

连哥哥也从旁说了句明白的话:“可别感冒了。”

母亲接着他的话说:“你二弟是为你去抓药的,还不谢谢你二弟?”

哥哥却又转身嘟囔起他的疯话了。

母亲向弟弟妹妹们说:“你们幸亏还有一个二哥,对不对?”弟弟妹妹们点头。

我觉得母亲问弟弟妹妹们这句话,是对我的最高表扬。我忽然明白了,责任也是生活天然的一部分。既然是天然的,那就只有尽力把它担起来。

哥哥却不愿喝那中草药汤。也许因为太苦了吧,他喝过一次就拒绝再喝了。

一天早上,我闻到一种特殊的烟味儿,走到厨房一看,见母亲往炉子里倒那些中草药。母亲看我一眼,盖上炉盖子,垂着目光说:“妈能正确看待你哥哥的病了,以后再不浪费钱买这些没用的偏方了。”

“妈……”

我搂住了母亲的后腰,不由得将脸贴在她背上。其实,我想说的是:“妈,我从没怪过你,因为你是妈啊!谁有权责怪一心想要治好儿子病的母亲呢……”

只不过我没那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