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礼物(2)

门外传来沙沙的声响,袋子一下被收了起来。妈妈用托盘端进来几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然后转身离去。“你可以留下来,妈咪,”西尔维说,“今天没什么大事。”

喝完咖啡,取了血样之后,护士和我准备告辞了。我们解释说,明天的血小板由我来输,护士要去县里的另一个地方,处理一个刚开始化疗的孩子。“可怜的家伙,”西尔维说,“我希望他能顺利康复。”

2、

今天的天色灰蒙蒙的,没有金色的阳光,也没有雅致的白霜。乡村笼罩在迷雾中,所有的路似乎都变了样子。经过牛栏,驶上碎石路,听见汽车碾在石子上的嘈杂声,我才松了一口气。我收拾好东西:血袋;笔记和观察表;背包里装着新奇的玩意儿,以防我在患者输血时打盹儿;医疗袋里装着输液管、听诊器、温度计和血压计。前门开了,星期五跑出来,热情地在我身上嗅来嗅去,西尔维站在门口,没戴假发。她微笑着说:“你应该看看我身上的瘀青!”

趁着我在的这两个小时,西尔维的妈妈去镇上买东西。她把杯子、咖啡、牛奶和电话的位置指点给我。西尔维的爸爸上班去了,星期五开心得去花园玩耍。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着手准备输血小板:测体温、脉搏、血压;使用生理盐水进行滴注;将无菌敷料从西尔维的专用静脉通道处取下来;连接生理盐水滴注,进行检查,看看是否运行平稳;将生理盐水换成血小板;记录时间;每15分钟观察一次。AAB10696-3D2A-42DE-A9AB-6AA1FEDB04E8

西尔维沮丧地宣布:“我遇到了一个大问题。”

怎么回事?

“那个项目。该死的手指麻木了。我没法用针,感觉不到针,也拿不住布料。我真是个笨蛋。”她咬着嘴唇说道。

“完了!”我表示同意。她看上去有点儿吃惊。我向她保证,“这是医生的行话。”

“是的,对……”

我问道:“那,你有什么计划呢?”

多傻的问题啊!我就是那个计划呀!几秒钟之内,她就拿出了工作包、剪刀、针和卷尺。我们坐在一张巨大的餐桌旁,她指导我把方块布料缝在一起。她一边打量,一边调整,时而歪着头斟酌,拧拧自己的脸颊,摇摇头并调整布块的位置。我们的注意力时不时地转移到脉搏、血压、温度的观察上,然后继续手上的工作。

我们缝布料的时候,西尔维谈到她的家庭、音乐、朋友,还有她的头发、外貌和遗产。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嘴里听到“遗产”很不寻常,但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她的学校举办了支持白血病研究的筹款活动,主要形式是音乐会,西尔维要么亲临现场担任鼓手,要么在幕后编辑要在活动中出售的磁带。

想到自己死后,这些录音带能继续流传下去,西尔维觉得这个想法很迷人,很令人感伤,但也带来一丝安慰。光头“在冬天特别难受”,但另一方面,“对于舞台上的女孩来说,这是一个很酷的造型”。她的外貌问题是类固醇引起的“仓鼠脸”。她变化无常的容貌不断让她吃惊,“感觉我和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共用浴室的镜子”。

西尔维又回到遗产的话题。“有两个部分。我会活在我的音乐里,这很容易理解。已经有人这样做了,不是吗?约翰?列侬、约翰·博纳姆、基思·穆恩……他们的声音活灵活现,播放这些曲子的时候,感觉他们好像就在此时此地一样。”

另一部分遗产就比较困难了。“这对爸爸妈妈是很难过的事情。爸爸有工作,很忙。他不去想这件事。我很像他,真的,我头脑不清醒的时候总是会打鼓。不过妈妈不一样。她会很坚强,但这对她来说太难了,爸爸忙碌的时候,她独自陪我。晚上我和妈妈坐在炉边,相互依偎着,每人一把椅子,一杯茶。只是聊天,或者沉思默想。我想那会是她最想念我的时候。”

“于是我产生了给她的摇椅做个垫子的想法。我用这个方式告诉她,我不在的时候,‘妈妈,来,坐在我的膝盖上。我可以摇晃她,她可以感觉到我的胳膊搂着她,就像我们一起在炉子前相拥取暖一样。这是一个天才的想法!我希望她会喜欢。”我没敢看她,手中的线变得模糊起来。我一心想着不要把眼泪滴到布上。我要把眼泪藏起来……针……

在西尔维的指导下,虽然多次刺伤手指,我终究在输完血的时候把布块拼好了。虽然包里的东西比我来的时候少了,但不知怎么,感觉比之前更沉重了。收拾包的时候,我心里对这个小姑娘充满了钦佩和崇敬之情。这是一个有着一颗伟大心灵的人,在短短的一生中,她活得如此充实。虽然西尔维的遭遇令人同情,但事实上,她坚强、乐观,为一切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