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萝卜干

世界上有一种最美丽的声音,那就是母亲的呼唤

端午节前一天,我走村串寨60公里,回老家去看望77岁的娘。在我与娘拉过家常、说过长短,陪她吃过午饭,准备“打道回城”的当口,只见娘佝偻着腰身,把一大包萝卜干塞到了我的手提包中,然后轻声地对我说:“这是前些日子新晒的萝卜干,也蛮好吃的。”

傍晚,回到县城的家中,我用部分萝卜干做了一道“有红有白”的下饭菜。

望着盘中冒着丝丝热气的萝卜干,我想起了明代洪应明的《菜根谭》,以及“咬得菜根,则百事可成”的千古箴言。一生只上过几天“扫盲夜校”的娘,压根儿就不会有这么复杂的想法,她在把一大包萝卜干塞进我手提包里的时候,只是出于母爱的本能。这样想着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白发的娘,在乡村四月的菜园里,拔萝卜、洗萝卜、切萝卜、晒萝卜、收萝卜干的劳作身影。

五年前的寒冬腊月,老爹因病去世后,娘就在“无人说话”的日子里,一天天地活得更加无力、更加苍老了。及至最近两年,她仿佛连走路也变得跌跌撞撞起来,就算想去菜园里锄锄草,也感觉双手握不紧光溜溜的锄把了。曾经为五个儿女倾尽了一身劲力的娘,现在再也不能给儿女们送米送油送肉送鱼啦,一大包萝卜干是她唯一可以给儿子的金贵东西。

吃晚饭的时候,妻子见我吃一盘清炒萝卜干,吃得津津有味的,也把筷子伸到盘中夹了一箸。在咀过嚼过之后,她竟“没心没肺”地评价道:“这萝卜干粗糙如渣,以后别再糟蹋油盐了……”没等她把话说完,我便吼道:“你说什么,这萝卜干可是我娘一条条切出来晒出来的,你不吃,我吃,一条都不能丢!”看着妻子一脸懵怔的模样,我旋即压低声音解释道:“为了这些萝卜干,我娘是拔了洗、洗了切、切了晒的。这些东西也许不是什么珍馐美馔,但它里面有我娘的几番心血;这些东西也许值不了几个钱,但它是天下儿子眼中千金不换的母爱极品。”

妻子听出了弦外之音,也掂出了刚才口不择言的“冒犯之重”,不再说话。其实我还想告诉她,我要将这些萝卜干当成“压桌菜”,一餐接一餐地吃下去,直至一点儿不剩地全部吃到肚子里。这既是娘给我布置的“家庭作业”,也是我这个“不孝之子”必须面对的“母爱答题”。

过了今年,娘78岁啦。一口又一口地吃着萝卜干时,我就牢牢记住了60公里之外的老家旧屋里,还住着娘。就算是在热闹喧嚣的地方,我也不会忘记那条曲曲折折的回家之路。每每这时,我的心就一阵阵地发紧,不知道娘明年能不能翻得动菜园、种得了萝卜、切得动萝卜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