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草如何报春晖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静夜读到孟郊的《游子吟》,心弦倏地紧紧抽搐了一下,母亲单瘦的身影随即浮现在眼前。

母亲年近花甲,一个人独居在四十里外的乡村。每天,她是怎样开始一天的生活,又是怎样结束一天的生活,即使闭上眼睛,不必细想,我都能感同身受。对于她这样一个操劳了大半辈子的农村妇女而言,田地就是她的生命,不劳动等于浪费美好的生命时光。我曾屡次劝她要多加休息,毕竟身体不比当年了,万一累坏了身子骨呢。她却总是淡然一笑:“傻孩子,只有歇出病,哪有累出病来的道理。”

作为儿子,我能再说些什么呢。

那天清早,原本说好了回家帮她收割油菜,而且我也做好了动身准备。结果临行前,她打来一个电话,说:“儿子,油菜用收割机收割了,花不了多少时间,你就不用回来了。”我赶紧说:“那我回来帮你搬运一下吧,省得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不用,不用,就这么点油菜,我一个人足以应付。”说完,她立马挂了电话。

其实,我心里知道,收割机只是一个托词,油菜还是她亲自动手收割,只不过她怕从小身单力薄的我受累,所以才这样说。放下电话的那一刻,我仿佛看见她一个人在宽阔的田野上,弯着不再灵活的腰,迈着不再稳健的步伐,踉踉跄跄地向前,收割着一垄一垄的油菜。一滴滴浸满苦涩的汗珠,从她苍老憔悴的额角滑落,落在青黑的泥土块上。顿时,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滚儿。

上周末,我打电话给她,问起家里的稻秧有没有插完。她一听,急忙说道:“就这一亩多地,我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你路上跑来跑去多不安全。”好像生怕我要回来帮忙。“我回来给你做做饭啊。”我以退为进。“真的不需要,好好忙你的工作,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我早就备好了一大碗的粉蒸肉,香喷喷的,吃得好,饿不着……”她噼里啪啦地说道,根本不给我再说话的机会。

其实,我也知道,她种的田地有好几亩,每天的伙食,早上吃几个馒头或者一点稀饭,中午和晚上则吃点自家的腌菜冲饭,间或炒上一个自家菜园子种的蔬菜而已。一想到她那么艰辛地劳作,却还舍不得给自己做一顿像样的饭菜,我的心像被一根针扎了一样。

其实,我还知道,她的身体这些年开始出现了毛病。颈椎痛、腰椎痛、肩膀痛,一大堆的痛,令她白天坐立不安、心神不宁,夜里又辗转反侧、难以成寐。作为儿子,我又能再说些什么呢?

有人说,世上有一个人会身兼数职,任劳任怨,而且从不索要报酬,那就是母亲。也有人说,世上有一种爱,是最伟大的,那就是母爱。是的,我的母亲,是我生命中最无私、最爱护我的人。她为了我,什么样的累,什么样的苦,都会一个人扛着。

那年夏夜,我突发高烧,整个人全身抽搐,虚汗直冒。母亲见我这个样子,不顾路途颠簸,连夜把我送往镇医院。到了镇医院,她几乎带着哀求的语气,请医生赶紧给我检查、用药。等医生为我检查完输了液之后,她又一直陪护在病床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等我病愈出院,她整个人瘦了一圈。

那年中考,我名落孙山。当我趔趔趄趄地回到家,母亲从我慌乱的神色里,早就看出了其中端倪。她轻轻地走向了我,又轻轻地抚着我的脑袋。面对她温柔的目光,我不由得号啕大哭。母亲顺手把我搂入怀里,一边轻声细语地安慰着,一边轻轻地为我抹去眼泪,直至我渐渐止息了哭声……

有一年春末,母亲听说我要在县城买套房,二话不说,立马把家里平时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三万元钱送了过来,让我终于凑够了首付的费用。为了帮助我还十万块钱的房贷,从此她每天早出晚归,替人家干农活挣钱。多次因中暑,被送往村诊所打吊针。有一次,还由于劳累过度,晕倒在田里。后来,听说跟着泥水匠去做小工更能挣钱,她不顾我的反对,悄悄地去了。一次挑泥沙时,因脚下没踩稳,摔了一跤,结果把左手弄骨折了。原以为她会安心静养一段时间,谁知刚有些好转,她又跟着去了。

写到这里,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个心中只装着自己儿子的母亲,一个为儿子可以倾尽所有的母亲。然而,我又能真正为她做些什么呢?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往后余生,唯愿母亲无灾无难,心间洒满阳光,被世界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