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

今天算是得到了一份莫大的奖励,找到一首多年来心心念念的电影插曲—《一见倾心》。这大概是至今为止唯一一首让我每次听到都会热泪盈眶的曲吧,我自奉之为无与伦比的经典,因为它总让我想到自己的童年

或许是天性使然,我的童年一直与孤独为伴,没有鲁迅先生社戏里那样热闹的场景,也没有闰土那样忠诚的玩伴,但我却并未因此而落寞。时至今日,我依然认为那是除去我遗憾的无果而终的爱恋外,最欢愉的时光。

多少次,我的梦里依然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夕阳、秋风、孤影、独行,脏脏的衣袖,破烂的挎包,一手拿着长长的树枝,一手掂着随处捡来的石头。每次走到家门口,总是不由自主地反方向再绕一圈,看看有没有比我回来还晚的孩子,因为我总是习惯放学后先趴在操场的石阶上把作业写完,这也必然造成两个结果,一是基本上我每次回到家的时候,各家早已灯火通明,二是我的裤腿和衣袖永远是脏兮兮的。但毕竟已经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蓬勃发展的时代,父母的观念也早已从紧衣缩食,变成一切以学习为重,因此对我总算宽容。

童年总是少不了玩的,而我的开启模式大部分都是独角戏。第一选择自是离家不远的立交桥上的铁轨,那是一条货运专线,到处散落着煤渣和铁皮剐蹭遗留的碎屑。现在总是感慨那时的自己就有超前的环保意识,对于这种非可再生资源总是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把外形规则、表面坚硬的煤块放进挎包,想着回去以后摆在床头的柜子上,也许第二天就会变成宝石什么的,但耐不住男孩子顽劣的天性,每次回到家都碎成了碳粉,挨顿骂自不必多说,但终是改不掉这样的毛病,气得父亲总来一句:“书香门第,到你这辈竟出了个煤炭工人!”现在看来事与愿违啦!

偶尔会有志同道合的小孩一块扎堆,一回生,二回熟,慢慢地他们都记住了这个叫“蕊蕊”的“闻名不如见面”的男孩儿,但我却从未记住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我不爱扎堆,更不爱交流,与人沟通似乎是天生的障碍,直至现在这种骨子里的性格依旧没有改变。当时的情景总是这样,一帮小孩聚在一起,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挤了出来,久而久之,“两大阵营”就算是分而治之了。此站的最后一个节目是走钢轨,规则就是不能让自己掉下来,实在不敢想象小小的我竟有这样的倔脾气,只要掉下来就要重新来过,两百八十六步,是我历尽千辛丈量出来的立交桥从南到北的距离。那时约莫7岁的样子吧!

或许是实在受不了隔三差五就要“全面换装”的烦躁与无奈,在母亲的最后通牒之下,立交桥是不能再去了,这对年幼的我来说确是莫大的打击,也是生平第一次心窝一阵刺痛,这种刺痛在多年以后的某个站台望着那柔美的身影转身离去,伴随着爱与别的撕扯再次猛烈地撞击着心房,这已是后话了。

开辟的第二战场是水上公园,离家也是不远,有趣的是要到水上公园就必须先翻过立交桥,虽不敢驻足停留,总算是一种宽慰。这公园也真应了它的名字,有山、有水、有亭、有台,虽不是一步一景,倒也清雅别致。最喜欢的莫过于夏秋两季,每日傍晚,公园会固定向一个偌大的蓄水池蓄水,然后排到更大的湖里去,盛夏的狂欢便由此开始。蹬掉塑料凉鞋跃入池中,感受清凉的地下水掠过脚面,像极了小时的安眠曲,母亲纤细娇嫩的右手从脖颈划过脊背再在小屁股上俏皮的弹一下,安稳而舒心。横贯水池中间有一个半米高的突起的石脊,在池满大半的时候,一个小型的瀑布便跃然眼前,水流时缓时急,折射出落日余晖斑驳的色彩。偶有些许青虾和小鱼跃出水面,这便是大展身手的好时机,夕阳下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敏捷地左右出击,带起银光四溅。如今再忆起这般情景,我多么希望能有一个25年前的你就坐在旁边,卷着裤腿,撩着水花,笑而不语地注视这一切,等着我大功告成,我们一起满载而归……

秋天自没有夏天的乐趣,却别有静的情调。晚秋南迁的萧萧孤雁,窸窣婆娑的阵阵秋风更衬出这静的冷寂。不过这一切对于我却是绝佳的环境。此时最爱做的,就是一个人静静地待在湖边,不用动脑,不用说话,唯有绵绵呼吸,怦怦心跳,10分钟、半小时、甚或是1个小时,我就像是水的孩子,躺在水的怀抱,望着水的涟漪,和着水的轻涛,做着荷花般的梦。直到现在,我时常有愣神的习惯,大概也是那时养成的劣习吧。远处的蓄水池又在倾泻而下,我如梦方醒,活动一下久坐麻木的膝盖,有次实在坐得长久,竟至于起身就跌个踉跄,直接滚进水中,还好湖边有延伸到水下的台阶,让我赶紧就势爬了上来,浑身湿透大半。一辆拉煤的火车呼啸而过,成为我狼狈不堪的唯一见证,我望着火车远去的身影,怀念走着铁轨数着步子的日子……

到了三年级的时候,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座驾”,告别了徒步跋涉的“艰辛”。交通工具的改进并没有缩短我放学回家的时程,我照例要先在操场上写完作业,然后慢悠悠地往家走。昏黄的路灯将我的身影越拖越长,像极了我极不情愿马上到家的心情。三年级是低高年级的分水岭,虽说总归是小学,但父母对于课业的看重明显胜过从前,至少询问什么时候考试的频次比以往要多得多。但我总能见缝插针地发掘属于自己的乐趣,时间须是选在周五可以适当自我放松的傍晚。随意选择一个方向,而后漫无目标地往前骑,要求就是不许拐弯,倔强的性格再一次“骄横跋扈”起来,而男人的探险欲也大概就在那时破土萌发。煞有介事是必须的,为彰显“任务”之艰巨,“路途”之艰辛,每个方向自有一个行动代号,向东是“东渡蓬莱”,向西是“西天取经”,向南是“剑舞江南”,向北是“孤闯漠北”,特有今天形式主义的味道。那时的清贫小镇,南北纵横大概也就五六公里,以至不过多久,便入“浅草才能没马蹄”之境。最后一盏路灯已被远远地甩在身后,带着少不更事的倔强和不屈,继续着属于强者的探险,但无论如何车速却实事求是地慢了下来,荒草浮动的声音撩得心里越发发毛,终于在一个不知为何物的黑影“嗖”的蹿过前车轮的刹那,调过车头不顾一切地跑回家。

这简单、无聊、刺激又任性的游戏,支撑了我大半个9岁时光,直至命运给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或许真是所谓“书香门第”的缘故,自从学会了第一个汉语拼音开始,学习便成为我不必时刻挂心的一件事,不管是祖父的青竹算盘,还是父亲的粉擦墨笔,骨子里的耳濡目染把我天生对数字的敏感和对文字的记忆变成血脉相传而水到渠成的事情。但我并未因为这种“天生”而沾沾自喜,因为我并不善于在别人面前将这种优势彰显出来,只是心底感激它确实为我积攒了很多独处而不必迁就父母感受的欢快时光。直到4年级寒假前的期末考试,当数学98分,语文88分的成绩单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意识到今天的独自骑行怕是要取消了。回家的路依然漫长,并非我有意拖延,而是从学校到家的路我足足来回走了3遍,直到最后一趟空气中逐渐弥漫出雪花粉白的香气,我拿定注意,蜿蜒的车辙才终于义无反顾地指向家的方向。

当母亲接过数学98,语文98的成绩单时,眼神间转瞬飘过一丝失望,因为这是我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数学没能拿到100分,我紧张地盯着那个被胶带和圆珠笔改动后的9字,仿佛能听到手指搓着衣袖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或许是母亲过于在意那个丢掉的2,而忽略了那刻意增加的10,仅仅说了一句下次要满分,便让我侥幸逃过一劫。那天父亲回来的出奇的晚,漫长的等待让我心中的不安愈加深重,以至于连我平时最爱吃的酱油蒸蛋都没有吃完。然而父亲终于是回来了,顺便带来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这是记忆中父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我动手。事后我才知道,原来父亲下班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我的班主任。多年来我一直不敢再提及那一刻,只记得那一晚父亲与我聊了很长时间,那一晚窗外的雪顷刻未停。

那个寒假过后,我的童年篇章似是从序言开始就再无后话了。也就在那个寒假,我看了电影《蜡笔小小生》,这是部经典的台式校园喜剧,金城武的帅气、郝劭文的调皮、达叔的搞笑早已在我的记忆中抹去,唯有那首《一见倾心》的插曲,总让我刹那间回想起孤独欢快的时光。电影里的达叔为帮卖花的朱茵凑齐治眼睛的钱,总是每天买一束鲜花,然后再送给朱茵。当朱茵用达叔偷来的钱治好眼睛并最终认出达叔的那一刻,却已经和别人走在了一起。也许这原本就是搞笑人设达叔的滑稽命运,可我却真就很回味地哼着这悲伤的旋律,感怀着这残缺的结局,我真的不希望看到那满怀感恩的结合,或许这就是亲手打碎了最心爱的东西而留下的后遗症。我相信那句话所说的,最好的地方,是没去过的地方;最美的时光,是回不去的时光;最爱的人,是相交而错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