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家里蹲大学”留学生的自述(2)

毫无疑问的是,疫情影响了所有人的授课体验。尽管院系尽可能为新加坡当地的同学安排了线下面授,但据我所知,真正落实也面临很多困难。在我需要修读的六门课程中,只有两门课的教授要求新加坡当地的学生在上课时间前往学校讲堂,开展线下授课。其余的课程中,所有的学生都统一在上课时间进入ZOOM会议室,在线上参与学习。

除此之外,院系开设的部分课程包含线下的田野调查环节。往年,教授会带领学生前往新加坡当地的博物馆、村落、古建筑进行实地考察。但受疫情影响,本学期改成了“以线上课堂研讨为主”.班级微信群中,不少同学都对此感到遗憾。疫情将我们对留学生活的期待和幻想打碎了。

一次英语课上,我们被分成三人小组进行课堂讨论。在短暂的英语交流后,我们三人聊起了各自的专业和课程。另外两位同学都身处新加坡,且住处相距不远,立马聊到了一起。地域的差异让我难以融入她们的话题,只能在她们聊及当地美食、博物馆、娱乐生活时,间或附和几句。当她们问到我的情况时,我装作不在意地笑说:“哈哈哈,我还在国内呢,可能明年才会来坡吧。”她们安慰我:“没事没事,国内更安全呢!”

尽管每天按时上课、上交作业、参与讨论,但我常常感到一种不真实感,“我真的是研究生了吗?这就是研究生的生活吗?”隔着电脑屏幕,我感受不到任何归属感和融入感,似乎我还没有正式成为一名研究生。看着学校图书馆官网上的logo,我清楚地知道,我不属于,至少现在还不属于这所远在千里之外的陌生的学校。

临近9月,国内的高校也陆续开学。我家乡的朋友们相继结束暑假,前往不同的城市开启新生活。身边的同龄人越来越少,我的生活也逐渐冷清下来。缺席的社交让我变得愈发的“宅”,日常生活也往往局限于我的房间这一小块区域,局限在四四方方的笔记本屏幕里。看到朋友圈里同学们相继晒出的开学照片,我感到自己好像与世界脱节了。似乎大家都在往前,只有我还留在原地。看不到尽头的网课和作业,迷茫不清的未来规划,边缘小城社交的缺乏,让我陷入了深深的焦虑。

我决心摆脱这种自闭、焦虑的生活。在与朋友的交流中,她劝慰我:“既然留在国内,不如好好利用这段时间,找份实习充实自己。”听了她的话,我愈发迫切地想要去接触社会,与社会产生联结。

出路

没多久,我幸运地找到一份北京的实习工作,并在北三环的一个老式家属院小区租了房,开启了北漂生活。

刚来北京的那段时间,课业还没有那么忙碌。在上课和实习之外的时间里,我可以抽空与朋友吃饭、闲聊、看电影。小区里住着许多老人和租房的年轻人,楼下有果蔬店、理发店、超市、小吃店,生活气息很浓。傍晚散步的时候,初秋的晚风吹过发梢,我感到一种失而复得的自由和舒畅。

但生活并非一直顺利。房租、一日三餐、生活开销,几乎花光了我的生活费。随着学期的推进,课业负担日益繁重,上课、小组讨论、论文,空余时间逐渐被繁忙的课业挤占。一天的课程结束后,窗外的天往往已经完全黑了。每当这时,我都会感到身处异乡的孤独。

同时,我开始为毕业后的去向担忧。我读的是一年制的授课硕士,意味着明年6月我就会拿到毕业证书。同龄人中,有已经开始工作的,也有在国内读研的,还有考虑继续读博的。一想到未来规划,我愈发焦虑。我开始考虑继续深造,又担忧自己难以申上心仪大学的博士。至于工作,人文专业固有的就业局限、贫乏的工作经历让我底气不足,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我感觉自己好像一直在浪费时间。

我加入的三个秋招群里每天都有999+的新消息,充斥着大量校招广告。初高中同学中,有不少准备参加今年的省考,“考上公务员就轻松了”.大学室友也已经在北京找好了工作,顺利地办理了入职手续。身边的同龄人似乎都有了各自的目标和归宿,而我还在原地踏步。

焦虑的情绪再次淹没了我。家庭微信群里,父母时不时转发“人事招考报名”“人才市场岗位招聘”等求职信息,似乎在无声地提醒我、催促我,早早打算毕业后的出路。但是,未来的出路在哪里,我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

留给我焦虑的时间并不多。国内十一假期即将来临,但国外的大学不放假。十一的这一周,我需要阅读近40页的文献,完成两门课程的课堂展示,并上交一份4000字的课程论文。

9月28日晚上9点37分,我结束小组讨论,瘫坐在出租屋的沙发上。在我和朋友建立的一个名为“家里蹲互助群”的微信群里,不知是谁发了一句“努力活过国庆周!”,后面跟着一个“加油”表情包,粉白小兔斗志昂扬地挥着小红旗,脸庞红红,眼睛亮亮。

我机械地拿起手机回复,“加油”,像是为了强调什么,后面还带上了六个醒目的感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