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皆有欢喜处

那个地方叫锦绣公园。说是公园,其实就是一片种了几种花儿的公路旁的狭长地带,在其中修了几条弯弯曲曲的步行道,供人们健身。雨水多起来,杂草锄又生,公园快荒废了。

入口处有几个球形的大铁架,一人多高,球面是用钢筋焊成的一个一个的小圆圈儿,每个小圆圈儿里放一个花盆。做这个肯定花了不少工夫,可以想见当初这个“大绣球花”盛开时的灿烂。美固然美,但太难伺候了,尤其是在雨水并不多的北方。眼前的“大绣球花”只剩一个个的空盆了;有的花盆都落地了,只剩下钢筋圈儿。有几个小蜘蛛,就利用这个圈儿来结网,漂亮极了。

这种小蜘蛛平时在草丛中结网,灌木和树木上很少见,因为它们太小了,把控不了大场地。但在草丛中结网应该也不容易,那里太乱了,从固定主线到结出一张平整的小网,必须花不少心思和力气。关键是,织网要耗费体内储存的蛋白质,在这儿结网怕不够用啊。而这个钢筋圈儿简直是为它们量身定做的。在这儿结网,多么轻而易举:从上面悬垂而下,只需一两秒,主线就结好了,再从左边爬到右面,粘牢第二根……依次,形成从圆心呈放射状的十几根经线,再绕圈儿编织纬线就行了——这是我猜的,实际上,小蜘蛛可比我有经验多了,有数学头脑,也有美学品位。它织得快,而且精美。

另一个花盆架子上方,几只小马蜂做了一个巢。一个个标准的六边形洞穴整齐划一,相连的地方是公用边。它们更厉害,懂数学,也熟悉材料学和建筑学,筑的巢不但节省材料而且牢固美观。它们爬来爬去,房子还未完工,但我已经看到有几个小巢里有卵了,它们十分懂得如何利用时间——一边建房子一边养儿育女。这个地方,通风透气,既无暴晒也无雨淋。

这个世界,可能没有“废物”一说——对你来说没用的东西,对他来说可能是宝贝。

树木腐烂了,当柴烧都不起火,但蘑菇、木耳就生于其上;如果你掀开树皮,那细小光滑的沟槽和碎屑会告诉你,不知多少小虫已经在此吃喝拉撒,甚至生儿育女很久了;树木腐烂、倒下,最后变成腐殖质回归泥土,继续滋养别的生命。

放眼看,屎壳郎能在粪球中养育后代;戴胜、猫头鹰在树洞中安家立业;一个海螺壳就是寄居蟹的家;一只虫子在一片叶子上“缝”几针,这里就是它的卧室和产房了;老房子的屋檐下,不知有多少麻雀夜宿其中……哪一处地方,哪一件物品没有用处呢?

我特别喜欢那些擅长旧物改造的人,他们心灵手巧,甚至能化腐朽为神奇:旧挂历卷成精美的门帘;碎布头缝成漂亮的坐垫;一个个输液瓶子的胶皮盖子整齐钉好,就成了市场上买不到的搓衣板;无患子的种子打眼儿穿成手串,黑光闪亮,像盘了好多年……

他们不是吝啬,不是守旧,而是知道半丝半缕也物力维艰,知道勤俭节约自是品格高贵,也知道,万物皆有欢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