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采摘如此迷人

四年前的实用心理进修课上,心理系研究生小赵向我提出了一个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为何大都市的人甘愿扶老携幼,进入草莓大棚,进入种植白芦笋的软沙田垄,进入彻夜灯火的火龙果果园,蹲着,跪着,猫腰,踮脚,将亲手采摘的蔬果运出来,不仅不要工钱,还愿意为这些个头大大小小的蔬果,支付更高的费用?

小赵花了一个学期,研究都市人群的这种“古怪行径”。

他与正在神经外科念博士的高中同学联手,使用便携式脑电监测系统,对采摘志愿者进行全程监测,通过脑电信号采集、数据预处理、特征提取和分类识别,终于发现——在采摘过程中,主导愉悦、安宁、幸福等正面情绪的α脑电波,在左半脑趋于活跃,而在右半脑,主导挫败感、压抑与自我怀疑的θ脑电波活跃度趋于下降。

而此前脑科学家普遍认为,左半脑活跃,表明人遇事积极,不惧挑战,而右半脑的活跃度下降,就说明人愿意尝试新的交流话题,并容易给出轻快敏锐的情绪反馈。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人们在采摘过程中,愿意克服困难,坚持下去,除了摘下来的果实可以让人即刻得到犒赏之外,也有左半脑α脑电波在原始的采摘动机下被激活,并保持活跃的功劳。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内向的人,容易在采摘途中打开话匣子。摘着草莓,他们可以从大学时代弹着吉他唱的歌,一直聊到即将上演的音乐剧,从自己挑战第一个5km慢跑的切身感受,聊到家里的狗与自己一起健身的效果。刨着芦笋,他们会从哪种泳姿燃脂效率更高,聊到跳绳的突破性技巧,从选用哪一种染发膏更能遮掩白发,聊到最近的悬疑剧……

总之,在采摘的过程中,对陌生人的防备,仿佛一下子不存在了,这既有新鲜空气的功劳,也有我们下降的θ脑电波的功劳,借此,我们赶走了轻微“社恐”,多少有了一点“社牛”。

当然,就算是热爱采摘的人群,对采摘品种的偏好也不尽相同,其间的差异性在哪里?

小赵与伙伴们研究发现,这与人们在自身职业中取得的愉悦感有着隐秘联系。

例如,化妆师走进草莓大棚,对粉红草莓和纯白草莓的兴趣,就远远超过大红色的草莓。采摘杨梅时,酿酒师会远避那些含糖量达到14%的乌紫果实,他会认为这种积攒过多糖分的杨梅,反而失去了微妙的味觉层次感,因为酸与涩,以及杨梅的刺果粒带来的摩擦感,也是好味道不可或缺的元素。

采摘白芦笋时,要观察笔直肥嫩的白芦笋尖上刚刚出现的一抹淡紫,这种欢喜,与芭蕾舞教练在启蒙学校里看到一个腿形笔直的好苗子,所带来的愉悦又有什么不同呢?

类似的经验,小赵本人也有。他喜爱击剑,一见到云南蛇皮果果园的采摘场景,就被迷倒了——采摘者要穿着盔甲一般的皮围裙,戴上长手套和防晒面具,去提防炽热阳光以及果树上五厘米长的尖刺。想象一下,穿上这形同进击勇士的采摘行头,拔出小砍刀,让这一串串布满芒刺的蛇皮果丢盔弃甲的场景,脑中主宰快乐的α脑电波能不高涨吗?谁还会计较自己付出了多少劳动,以及蛇皮果的单价比市场上高出十块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