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堤听雨

雨,淅淅沥沥地飘洒着……

漫步苏堤,身旁桃花默默地吐着红晕,柳枝静静地垂着新绿。周遭的世界好似都在聆听着雨声,只有湖中的画船在慢慢地移动着……

雨声很奇妙,朝远听,让人想起孵蛋时,大鸟在巢中翻动草枝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动静;听近处,传来的是那蚕儿嚼食桑叶的“沙沙”响……

听着,听着,湖面漫起了乳白色的水汽,画船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模糊,渐渐地,隐没在雾霭中了。四合里,白茫茫一片。刹那间,仿佛红尘不再,飘飘然进入了幻境,一个嗓音压过了雨声: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是大诗人苏东坡吗,还是有谁在吟唱?抑或我产生了幻觉?

这情境,就像那年在黄山伫立始信峰前听雨一样,听着那响脆的雨滴落在千峰万仞的松枝上,发出“噗噗”的回响,就在这当儿,眼见着那滚滚的雾涛似奔腾的潮头,从远处的山边涌来,瞬息,便将自己吞没其中了。那一刻,觉得天地皆无,脑际淡定而洁静,仿佛漂浮于物我两忘的境界。兀地,传来吟诵之声: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随着那声音,依稀看见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捋着一捧银须飘然而至……

待雾气慢慢散去,哪有什么老者,山、树,依然;我,仍是我也。

我一直以为,雨丝是连接上苍与红尘的精灵,而那雨中的雾幔,便是它精心设计的一个让人奇遇的幻境,是人与遐想对话的时空隧道。所以,我总愿听雨,希冀邂逅奇迹。

母亲百年诞辰的那天清晨,雨,星星点点地落着,我坐在哥伦比亚河畔公园的长椅上听着雨声……

脚下,不过丈许,便是缓缓流淌的哥伦比亚河。我多么希望这雨能下得大些,再大些,令河面上腾起浓浓的大雾,好让我在雾中能与日夜思念的母亲相见。我默默地祈祷着,等待着……

雨,终于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儿砸在树叶上,砸在河面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听这雨声,陡然叫我想起童年的雨夜,每逢外面响起雨声,家里便漏成一片。母亲为了让我能睡得安生,把我送到邻居家去寄宿。躺在祖大娘的炕上,我却难以入睡,满耳都是外面的雨声,那雨滴,好似支支箭矢扎在心头。我担心那大雨会把家里的房子漏塌,砸到母亲。许多次,我被恐怖的电闪雷鸣惊醒,趴在祖大娘家的窗上,哭喊着妈妈……

从那时起,我害怕雨声,不愿听到雨声。

母亲辛劳一生,儿是多么想能让娘多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可母亲还是乘鹤而去了。我祈盼着哥伦比亚河上漫起大雾,能让我向母亲倾诉一腔的思念和无尽的感激。然而,河上始终没有起雾。雨点儿倒是愈下愈大了,最后,变成了滂沱大雨。我坐在长椅上,任雨浇淋着,心里念着母亲的恩情,眼前是母亲的音容,雨水和泪水流在了一起……

因了雨声牵系着对母亲的绵绵思念,我渐渐地成为痴情的听雨者。更不知从何时起,我突然觉得听雨是美妙的,雨声充满了诗意。

那一年,去长江三峡体验生活,船过巫峡,淫雨霏霏,神女峰上薄雾缭绕。千年的神女独守在这寂寞的巫山之上,该有几多的惆怅和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