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只要够用就行了。人，却很难遇到对的。”叶医生轻声说道。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略略低下了头，从计国锋这边，他分明能看到叶医生毛衣领下一段洁白的脖子。
计国锋鬼使神差地问道：“以前没有遇到过对的？”
“错把陈醋当成墨，写尽半生纸上酸。”叶医生摇了摇头，神情更是黯然。
计国锋心里一阵阵地狂跳起来。他脑子里千回百转，却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句子，最后只能低低地说道：“我这段时间总是做梦。梦里的我，一直在奔跑着逃命。”
他说着，话里透出难以掩饰的叹息。
如果这个时候叶医生插话，说那你今天不是来看我这个老朋友的，而是来看心理医生的，那么，他们的谈话就会到此结束。
叶医生却没有这么说。她抬起头来，两眼定定地看着计国锋：“灵魂找不到栖息的地方，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如果，找到了呢？”计国锋忽然站了起来，向叶医生那边走了过去，他伸出手来，握住了桌上摆放的那只手。
那只手颤了颤，没有挣脱。
“你是做科研的，上面管得紧。想脱身，没那么容易的。再说了，你还有家。”叶医生说到这里，语气里已多了苦意。
计国锋没有说自己的妻子有多么的不是，更没有说自己的家庭里有多少的矛盾，他只是站在那里，眼睛里有着说不出的伤痛。
叶医生说得都对，他并不自由。家庭是一个束缚，研究所，是另一个束缚。像他这样的科研人员，别说想放下工作出去，就是和社会上面的人员交往，所里都是要记录备案的。
“逃，不就是为了自由故，什么皆可抛吗？”叶医生也站起身来，和计国锋面对面，眼睛亮亮的，“你真要走，我帮你，我们一起。”
计国锋看着她的眼睛，许久，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等我电话。”叶医生说着，伸手替计国锋理了理身上的西装。
计国锋离开后，叶医生坐回到办公桌电脑前，她键入了一个网址，不一会儿，就弹出了一个黑色的对话框。
“种子已经发芽了。”叶医生嘴角浮起了一丝意味深长。
“不枉我们在目标身上花了这么多时间，动手吗？”另一端立即有了回应。
“当然。”叶医生笑了。
二、温情面纱之后
计国锋回到所里，再次核对了实验数据，一一无误后，叫来了助手陈伟：“我们再做一次实验，比对一下。”
陈伟正用平板看电影，听到计国锋这话，不由得摇摇头：“你呀，就是个工作狂。”他嘴里抱怨着，手指却点在了平板的电源上。
和计国锋做实验，中间是不停的，休息时间就是喝口水，然后继续工作。
两人指示着工作人员摆放实验动物，采集血液样本，当合成药液被注射器推进血液之后，电脑上呈现了一个长长的红色进度条。
“30ml，注意，开始合成。”计国锋手心发汗了。他握住鼠标的手都有些颤抖。
“我说领导，这个结果是铁板钉钉，没跑了。评个正高，没问题。”陈伟笑嘻嘻地向计国锋说道。他是正高职称，可计国锋并不嫉妒他。研究所既讲业绩，也讲资历。陈伟五十出头了，年龄和资历摆在那里呢。
“正高不就是加点钱而已，钱这个东西，够用就行了吧。”计国锋随口应道。他猛然发觉自己这个话，和叶医生说的别无二致。
“那是你现在的看法。领导，钱永远都没有够用的时候。”陈伟叹了口气。
陈伟有两个儿子，都二十大几了，要结婚，每人一套房那是标配。在这个城市想一口气买下两套房，不是嘴上说说的事儿。
电脑上的进度条不时地向前推进，70%，80%，90%，100%。
“对上了，都对上了！”陈伟兴奋地叫了起来，“完成了，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计国锋也笑了：“你去看电影吧。”他说着，拿着厚厚的一沓资料，转身去了所长办公室。
“合成液的配方都在这里。”计国锋向所长汇报道。
“辛苦了。等上级对我们的汇报验收了，我给你批一个长假。”所长也高兴万分。五年时间啊，成果有了，课题也能顺利结题了。
“汇报的事有你和陈伟就行了，我想现在就请个长假。”计国锋请示道。
“现在？”所长皱了一下眉头，“我和陈伟汇报也不是不行。可是这次汇报，有助于你后面评正高。”
正高，见鬼的正高吧。
计国锋心里想着，嘴里却说道：“也就是一次汇报，影响不了什么的。”
“那好吧，你放假。有事我通知你。”所长也没多说什么。
出了研究所，计国锋连车门都没开，先拨通了叶医生的电话：“我暂时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