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

公元1083年,因受苏轼“乌台诗案”牵连,王巩被贬广西宾阳,只有柔奴跟随其前往贬所。柔奴姓宇文,眉目娟丽,善于应对,世代居住京师开封,五年后方得北归。王巩在途中前往黄州探望苏轼,宴饮席间请出柔奴,为其好友苏轼劝酒。分别的宴会上,老友对饮,氤氲的酒气间,往事再次沉沉浮浮。

十多年前的熙宁二年,宋神宗任用王安石为参知政事,主持变法改革。苏轼与其政见不合,遭受排挤,便申请外任。在任职上,苏轼看到了新法执行过程中的诸多流弊。这一切让苏轼感觉“如食中有蝇,吐之乃已”,便用诗文评议新法实行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以表达不满。苏轼任湖州知州时写了一份《湖州谢上表》,开头写道:“陛下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在他看来这几乎就是例行公事,但超乎其想象的是,这篇文表被大做文章。

元丰二年,时任御史的何正臣等人弹劾苏轼讥讽朝政,说苏轼谢恩表言语暧昧。之后,苏轼表达不满的文章被一一搜集,拿来作证,罪名做实。弹劾的奏章一封封被送至宋神宗面前,震怒之下的宋神宗批示台吏皇甫僎携立刻赶赴湖州抓捕苏轼。“僎径入州廨,具靴袍,秉笏立庭下,二台卒夹侍,白衣青巾,顾盼狰狞,人心汹汹不可测。轼恐,不敢出,乃谋之无颇。”即使事前得到消息,苏轼即刻告假,但还是被押解回京。“撰促轼行,二狱卒就直之。即时出城登舟,郡人送者雨泣。顷刻之间,拉一太守如驱犬鸡。”惶惶然,一任太守如同鸡犬一样被押往了京城。

苏轼受审的地方是御史台狱。据《汉书》记载,御史台中有柏树,有数千只的乌鸦聚集其上,所以御史台又称“乌台”或者“柏台”,这就是“乌台诗案”名称的由来。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再次沐浴阳光之时,恍如隔世。温酒入喉,酒席宴苏轼问及广南风土,柔奴答以“此心安处,便是吾乡”.受再多的苦都微不足道,这份情谊,沉淀千年,感人至深。

没想到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然脱口而出如此豁达之语,苏轼听后,大受感动。苏轼从柔奴身上看到的豁达,其实何尝不是自己本身就拥有的乐观呢。为此,苏轼专门填词一首,调名《定风波》。

不论苏轼,还是柔奴,其实都有着相似的境遇和态度,那就是就算被贬谪也能不戚于怀、直面现实吧,不管到了多远的地方,只要平下心来接受他乡风俗景物。在《定风波》中“万里归来颜愈少”指的是王巩,被贬途中,孩子早夭,自身也患病。据司马光称:“王定国(定国是王巩的字)瘴烟窟里五年,面如红玉。”但五年后北归,面色红润,气足神完,可见是以“此心安处是吾乡”的心态,安于患难,不忧不惧,安之若素。苏轼曾有诗自嘲:“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他所喜爱的“此心安处是吾乡”,实为其一生精神写照。

“此心安处是吾乡”,历史总是冰冷残酷的,但是确定后人能在文字之间感受到这千年前出自一位歌女之口,丝丝入扣、历久弥新的温情,并加进自己的行囊一同前行,何其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