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儿杀(5)

5.恩怨情仇

此时,在张员外的家中,管家正在给王玉喂药。王玉看着管家身后的背包,虚弱地问道:“你要走了?”管家叹了口气,说:“夫人,是我对不起你。在这件事里,你是最无辜的。”

王玉惨笑着说:“你把人都支走了?”管家点点头说:“他们都出去办事了,我喂完你这碗药,就该走了。”

王玉摇摇头说:“这药,不吃也罢。福儿死了,我也活不了了。”

管家低着头说:“夫人,喝了吧,就算让我安心。我知道死了儿子是什么感觉,万念俱灰,毫无生趣。不过你还年轻,以后还会再有儿子的。我走了,你们茶水里的药也就停了,他还不算太老,还有机会生个儿子。我虽恨他,但只想让他的一个儿子偿命,至于他绝不绝后,交给老天吧。”

王玉不再说话,让管家给自己灌了药。管家背着包袱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在一片嘈杂声中,张员外带着几个府衙的衙役,把管家押了回来。

张员外看见桌上的药碗,面如死灰,扑在王玉身上大哭:“夫人,是我害了你呀。我回来晚了一步,让这贼子害了你呀!”

王玉挣扎着坐起来说:“不,他给我喝的是治病的药,不是毒药。如果不是他临走前给我灌这碗药,我只怕撑不到你回来了。若不是为了给我灌药耽误了时间,他也许就真的跑了。”

张员外回到院子里,扯下管家的包袱,里面是一些金银珠宝。张员外看了半天,忽然说出一句让人意外的话:“怎么不多拿些?”

管家冷冷一笑,说:“这是我多年操劳该拿的,我是贼吗?会偷你的东西?”

张员外蹲下身子,咬着牙痛苦地说:“我拿你当半个朋友对待,我打过你吗?骂过你吗?我究竟有什么事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害我?你诬陷夫人,诱导我毁掉少爷,在他堕落的路上,你还多次亲手推一把!究竟为什么?”

管家抬起头,冷漠地说:“为了大公子和大夫人!”

张员外诧异得瞪大了眼,吼道:“这跟你有什么……”他忽然顿住了,匪夷所思地看着管家,用手指着他:“原来是这样……”

管家点点头说:“你还记得吗?咱们俩是在灯会上教训无赖时认识大夫人的,大夫人也是庶出。你知道吗,她一直喜欢的人是我,常常偷偷和我约会。可我出去收账,风餐露宿一个月,回来后,她却成了夫人。后来我才知道,你去大夫人家提亲,他父亲高兴得不得了,你们很快就成亲了。一个庶出的姑娘,能得到你这样的员外的青睐,她家当然求之不得。她没法反对,也不敢说跟我的事,否则就是杀身之祸。我回来后,木已成舟,心如死灰。我也不怪你,因为我没跟你说过我和她的事,你不知道。”

张员外连连点头,喃喃地说:“我确实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管家接着说:“我和大夫人约好,从此各不相认,好好过日子。想不到,大夫人却怀孕了。我精通医术,推算之下,才发现这是我的孩子。大夫人又喜又怕,她怕孩子生早了,让人怀疑。我就用安胎药,帮她往后拖了半个月才生,这才不让人怀疑了。”

张员外反而平静了下来:“那后来她再也没怀孕,是你搞的鬼吗?”

管家点点头说:“大夫人说,她想让这个孩子继承家产,不想再生孩子了。我就配了药,放在你和大夫人的茶水里,她就很难再怀孕了。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你却失手打死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最可怕的是,大夫人悲伤过度,精神失常,她总是拉着我说,老爷知道了,老爷什么都知道了,他会杀了我们的。最终,她还是死在了这种恐惧中。”

张员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天晚上我书房失火,是不是你……”

管家闭上眼睛,脸色发白:“那是我最痛苦的一次。我想杀了你,不是为了给我儿子报仇,而是想让大夫人活下去。可大夫人虽然精神不太正常,但看见书房着火却拼命往里冲,要救你出来。无奈之下,我只好让她先回屋,自己砸门去救你了。那天晚上,她让你住在她的房里,也是怕我再下手害你。可她又怕你,在这种煎熬中,她选择了自己解脱,却留我苟活于世……”

张员外抬头看天,心中百味杂陈。半晌,他苦笑着摇摇头说:“所以……你后来帮我续弦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报复我了,是吗?”

管家看着他,惨笑道:“当然!王玉和刘秀才的事,我早就知道。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奸情,但我知道她入门时并未怀孕。我停了茶水里的药,王玉自然就怀孕了。然后我又用催产药,让她八个月产子,埋下伏笔。之后我再慢慢地把王玉和刘秀才的事说给你听。我相信,以你刚硬记仇的性格,一定会对自己的儿子下手的。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用‘娇子杀这样残忍的方法。这样虽然让我看着更痛快,却让王玉成了陪葬品。我不想害了一个无辜的女人,所以临走前给她灌药,想救她一命,却没想到,因为耽误了这点时间,害了我自己。”

张员外点点头,沉默片刻,忽然扑了上去,对着管家疯狂地拳打脚踢起来。管家一动不动,任由他打,王玉想阻拦,却站不起来。一旁的衙役们都傻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打了好一会儿,张员外自己已筋疲力尽,他喘着粗气,把包袱踢给管家:“你走吧,带着你应得的钱,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你!”

管家诧异地看着他:“你不杀我?也不抓我?”

张员外摇摇头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那么多仆人里,只有你跟着我出来了。因为咱俩是一样的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我杀了你儿子,我儿子却还活着;我害死你的女人,我夫人也还活着。就这么着吧。这次我在一个人身上,学会了宽恕。”

管家愣了愣,说:“原来公子没死?天意,天意啊。”他站起身,背上那个背包,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没走几步就摔了个跟头。他咬着牙站起来接着走,越走越远。就在身影快看不见的时候,张员外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你……再找个媳妇,生个儿子。你得有个儿子,她……肯定也希望你能有个儿子!”

快看不见的身影,在远处顿了顿,似乎朝张员外挥了挥手。

五年后的一天,张员外府上一片火红,鼓乐喧天。经此一劫,张福走上正路,继承了家业,这天是他成亲的大喜日子。经知府做媒,张福娶了知县的侄女。而知县的侄子,也就是张福如今的大舅子,腿早已痊愈,一脸不高兴地坐在上座。

新人一拜天地之后,二拜高堂。坐在高堂上的张员外拉着夫人的手,笑得很开心,指着旁边的知府,朝儿子喊道:“先拜你师父,不不,先拜你义父!你们的第一个孩子是要姓刘的,张家和刘家,一子两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