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送芦根

黄义斌到任临州知府,带来了一个名叫陈文静的师爷。陈文静瘦得皮包骨头,但两眼放光,很是精明。陈文静到临州不久,因为水土不服,就得了口疮。

口疮当然算不得啥大病,但久治不愈,真让陈文静有苦难言。他时常手托着下巴,还不住地揉着腮帮子,那是要缓解痛楚。后来疼得更严重了,他那张瘦脸都变了形,痛不欲生的样子。有一天,他在街上遇到一个走方郎中,人家给他出了一个偏方,就是嚼嫩芦根。陈文静就跑到运河边,挖出两根嫩芦根来嚼着。

如此嚼了几日,他的口疮大为缓解,陈文静高兴得手舞足蹈。他真是吃够了口疮的苦头,如今找到了这么好的法子,那是再不肯轻慢了。自此,他每天早上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运河边去挖两根嫩芦根来嚼。

这天一早,他又来到运河边,望望河水,却迟滞不前。此时,已要入冬,河水虽未结冰,但寒冷异常,让陈文静再赤足下水,他倒有些怕了。他正犹豫,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笑。他回头一看,见身后站着一个中年男子,白白胖胖的,穿着锦服,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儿,却不认得。那人对陈文静抱拳行礼,而后自我介绍,说他乃是临州城中做粮食生意的魏五章。

陈文静听到魏五章这个名字,心中先是一凛。魏五章乃是临州有名的富户啊。他忙着拱手行礼,笑着说道:“原来是魏员外。失敬,失敬!”两个人寒暄了几句,算是认识了。魏五章朝身后一挥手:“过来,给陈师爷挖芦根!”

两个下人忙着过来,就在河边挖上了。很快,就挖出了不少芦根。陈文静忙着道谢,然后在水中洗净了芦根,放到嘴巴里一嚼,接着就“呸”“呸”地吐了出来。别看嫩芦根嫩脆爽口,还带些微甜,但这老芦根却是又硬又苦,根本没办法吃了。陈文静叹道:“只怕我的苦日子又来啦!”

魏五章淡淡地说:“那也未必。”

陈文静一惊:“魏员外可有什么好主意吗?我是被这破病折腾惨了。”

魏五章不疾不徐地说道:“咱们北方要入冬了,南方却未必。我到南方去过,那里一年四季都是暖的。想这芦根,也有嫩的吧。”陈文静一听是这么个主意,就摇了摇头道:“魏员外说笑了。此去南方,虽说不是千山万水,万里迢迢,但毕竟路途遥远,那芦根若是运过来,只怕比黄金还贵,我哪里付得起。”

魏五章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说,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专程去运,自然贵了,但我要到南方运粮,顺便给你带几根来,却是手到擒来。师爷,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陈文静忙着施礼道谢。

一入冬,天气更加寒冷,那芦根更是挖不成了,更何况芦根都已老了,就是挖出来也不能吃。陈文静没了嫩芦根吃,口疮又犯了,而且更加严重,疼得他坐卧不宁。他也听说魏五章的船已去南方运粮了,回来时该会给他带了芦根,他就跑到码头上眺望。这天,终于看到一艘大船缓缓地行了过来,船上装着许多鼓鼓囊囊的麻袋,像是粮包,应该就是运粮船回来了。他兴奋异常,马上跑到码头上。魏五章也带着不少伙计在那里等着了。见到他,魏五章先笑道:“师爷,看来你真是等不及了,这么早就赶过来了。你怎么知道这就是我的运粮船?”陈文静斜眼蹙眉,十分痛楚地说:“魏员外这芦根再不来,我的腮帮子都要烂透了,可不是望眼欲穿嘛。”魏五章哈哈大笑。

那运粮船缓缓地靠了岸,魏五章正想登船,却听身后一声断喝:“等等!”他扭头看去,见是孙捕头带着几名捕快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孙捕头晃了晃手里的水火令签,冷森森地说道:“大人有令,严查船只。”脚下却丝毫不停,先上船去了。魏五章大声说道:“各位官爷辛苦了!”

过了一盏茶工夫,孙捕头带着捕快们下船来了,显然是一无所获,向魏五章抱拳行礼:“得罪,得罪。”转身走了。魏五章命伙计们卸船,他则带着陈文静上了船。下到船舱里,见那里有几个麻袋,拆开来看,里面装的却是嫩芦根。魏五章道:“师爷先拿去吃吧。过些日子,还有粮船回来,又会给你带些来了。”陈文静忙着抓过几根嫩芦根,只到船边涮了涮,就塞进嘴巴里嚼起来,一脸陶醉的样子。

魏五章特意派了一辆马车,把芦根送到了衙门里。

陈文静一边嚼着芦根,一边来到黄义斌的书房里。此时,孙捕头也站在一旁。黄义斌蹙眉问道:“陈师爷,可有什么发现?”原来,临州府贩卖私盐很严重,上任知府想尽了办法,也没查出个子丑寅卯,朝廷把他停了职,任命黄义斌来主政,就是想让他有所建树。黄义斌上任伊始,就积极打击私盐。魏五章嫌疑最大,但几次搜船都一无所获,倒让他大为疑惑。这时,陈文静站出来说,他有办法。

陈文静每天到运河边去挖芦根,其实是去看船只的吃水深浅,空船多少,满载多少,运粮多少,运沙石又是多少。几个月下来,他已对本州的船只了然于胸。今日,黄义斌安排孙捕头去明查,他在一旁却是暗查。孙捕头查无所获,黄义斌就把宝押在他身上了。

陈文静十分迷惑地说:“我遇到了一件百思不得其解之事。”

黄义斌精神一振,忙着问道:“何事能让陈师爷百思不得其解?快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