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阅读简史(2)

《唐山大地震》让我第一次进入那场灾难的场景之中,哭喊、绝望、不屈与求生,那场灾难在书中再现,使往事不再如烟。这是文学的力量,也是文学的功用。可以想见,多年之后,钱钢写这本书时下了多大的功夫。那宏大的架构、海量的细节、具体而精确的数据,汇聚成振聋发聩的力量。它对我后来的写作,甚至观察与思考问题的态度、方法,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在几乎与世隔绝的叶尔羌河畔的无名矿山上,这本书一直陪伴着我。

在这十几年里,矿山生活生死无常,但我从未停止读书。矿山荒凉,人渺小无助得像一粒尘埃,书让我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度过漫漫长夜。记得在萨尔托海,渺无人烟,信号不通,夜夜大漠星光,长风永不止息。在一个废弃的工房里,墙上贴满了《克拉玛依日报》和《中国黄金报》,我每天下班后都会去看几页,后来都读完了,我便往墙上泼了水,一张张揭下来,再读另一面。

我最感兴趣的,是那些隐而不彰的地方史。“历史的建构是献给无名者的记忆”,那些泯没于时间风尘的人和事也应该被记住。2006年,在阿图什的街上,我跑遍了所有的书店、书摊。我发现书摊的意义比豪华书店的大得多。

这座于汉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归入汉朝版图的城市,古老又年轻。3月,大地渐暖,雪山融化,艾孜力河静静奔流。我和几个同伴在这里进行为期20天的爆破资格培训和考试。此前,我对这座深藏戈壁的城市一无所知。为了了解它,我尽一切闲暇时间去淘书,可惜这里书摊很少。我跑遍了全城,虽然纸质收获甚少,但读懂了博古孜河、诺鲁孜节、秋吾尔、库姆孜等艺术、历史、自然与人文的大书。

2010年左右,我开始使用手机,随后开通了博客和微博,重新开始中断了近十年的写作。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网络成为我阅读的一个重要渠道,它快捷方便、内容丰富。很多人说网络阅读是碎片化的、无效的,这是一种很大的偏见。当你把这些碎片连缀起来,它就是一个巨大而丰富的集合体,我们从其中离析、整合、取舍、扬弃,最后收获的是真知灼见。

网络为我们打开了无数的世界,我最大的收获之一就是电子书。它是摸不着的,又是最真实的。它包罗万象、宽阔无岸,只要你手里有电子设备,就随时随地可以阅读。几年下来,我的电子书架已满满当当,读过的书有100多部。

2015年初夏,一场手术让我的颈椎再难如常,我再也不能趴在书桌上长时间读书。便捷的手机阅读正好补上这个短板。我常常躺在床上,手捧手机,左卧累了换成右卧,看到特别感兴趣的地方可以随手复制下来。有时我还会拿两部手机,同时打开两个页面,对照着读。那些重叠的、错误的、用心的内容,立即可辨。

人为什么要阅读,什么才是阅读的有效作用?似乎有答案,又从来没有答案。世俗地看,所有的阅读都是无效的,只有个体的生活和命运到了那些逼仄处,与内容产生了对应,那个“效”才会显现,有时如春光乍泻,更多的如清风无声——集合起来,所推动、影响的就是时代与历史。

世界广大,风景与风雨无边无际,书籍的车马带我们远行,或者回来。

(摘自山东文艺出版社《一地霜白》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