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林(读者2022年6期)

吃相

程泽

“吃起东西来分外好看者,才是真正的尤物。”

木心这话,把吃相看得真重:吃相好看的人,远比花容月貌者来得惊艳。别管胖瘦高矮,吃相好看,统统美了三分。

像馋嘴八戒,囫囵吞枣,滋味不知,有核没核也不知,仅仅是打发五脏庙而已。像梁山好汉,闲话休说,先打三碗好酒,再来五斤牛肉,只图过瘾。吃相,也全抛诸脑后。

所以,好看的吃相,一定来自尊重食物的人。吃得太忙,会吃得糊里糊涂,品不出其中的曼妙滋味。吃得太多,便可能吃腻,自己吃撑了还是其次,重点是愧对了食物。

尊重食物,自然吃得仔细,吃得享受,吃相,也就好看了。

相,自由心生,吃相、站相、坐相,无一不可追本溯源。有教养的人,恐怕不光吃相好看,站相、坐相也都是好看的。

不管有多饿,不管碗里有多少,丰盛与否,都体面地认真品尝,这是对食物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人和植物一样

〔美〕西莉亚·撒克斯特

对我来说,在地里种下一粒种子本身就是美好的。我总是带着喜悦和极大的敬畏去做这件事。

种子种下去以后,我会看着我的花圃,想象生命是如何在眼睛看不见的黑暗地下工作的。

我一直惦记着自己种下的种子。我常常在夜里醒来,陷入思索:雨水和露珠如何接触干燥的种壳,使它变得柔软。生命的精灵如何在种子里活跃起来,植物的个性如何呈现出来,种子如何挣脱囚禁自己的种壳,从中伸出两只手——一只手是根,负责抓住泥土,让自己挺立并吸收养料;另一只手伸出去寻找光,向上攀爬,痛饮微风和阳光,实现它完整的生命之美。

(摘自中信出版社《岛上花园》一书)

大地上的事情

苇岸

秋收后,田野如新人的婚房,已被农民拾掇得干干净净。一切要发生的,一切已经到来的,它都将容纳。在人类的身旁,落叶正悲壮地与它们的母亲诀别。看着它们决绝的样子,我忽然觉得,树木养育了它们,仿佛就是为了此时重现大地上的勇士形象。

阳光普照,原野依然热烈。大地明亮,它敞着门,拥抱一切生命。此刻,万物的声音都在大地上汇聚,它们要讲述一生的事情,它们要抢在冬天到来之前,把心内深藏已久的歌全部唱完。

看着生动的大地,我觉得它本身也是一个真理。它叫任何劳动都不落空,土地最宜养育勤劳、厚道、朴实、所求有度的人。

土地是我的母亲,我的每一寸皮肤,都有着土粒,我一接近土地,心就变得平静。我是土地的孩子,我不能离开她。在故乡的土地上,我印下无数的脚印。在那田垄里,埋葬过我的欢笑。在那稻粒上,我捉过蚱蜢。在那沉重的镐头上,留着我的手印。我吃过我自己种的白菜。故乡的土壤是香的。

(摘自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大地上的事情》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