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

1987年9月10日,教师节。在安徽省当涂县黄山中学教书的我,突然接到父亲托人从老家新市镇政府打来的电话(当年我们学校只有一部安装在校长室的固定电话),说我家来了新西兰的外国客人,让我赶紧回家一趟。

放下电话,我一头雾水,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请了一天假。当天下午放学前,我骑上自行车就急匆匆地往回赶,到家已是傍晚,正赶上菜已上桌准备开席。满桌佳肴,水陆毕陈,父母是极尽所能倾其所有。客人是从未听说过的堂姐德蓉夫妇和他们两个未成年的女儿。

原来,1937年初秋的一天,已20岁的德蓉的父亲——我的堂伯父,在赶集的路上被国民党抓了壮丁。此后,德蓉的奶奶整日以泪洗面,很快就哭瞎了双眼;爷爷也是整日唉声叹气,不久便卧床不起,两位老人几年后相继过世。唯一的一位亲姑姑,在二位老人走后不到两年,也不幸染病早亡。

族人都以为伯父早已战死。不承想,1949年,已是国民党军官的他随军队败退到了台湾,并在那里结婚生下了德蓉姐姐。伯父退役后,思乡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常常带着姐姐跑到海边朝着故乡的方向长跪不起,号啕大哭。1984年夏,伯父因病含恨离世。临终前,他要求姐姐要尽快取得外国国籍,争取以华侨的身份替他回老家拜望亲人、祭祖、上族谱等。现今三年守孝期满,姐姐一家也已取得新西兰国籍。这次他们是从新西兰赶回来的。

他们这一趟很辛苦。从上海坐火车到南京,再从南京转车到当涂,到当涂后因未赶上县城开往新市的班车——当年班车只有上午、下午各一趟,又找不到“计程车”,只好一路打听找到县侨办。县里安排小车,沿着县城到我们村庄的大小砂石路,一路颠簸着辗转把他们送到了我家(家父曾在公社企办室工作)。

我们用两天的时间,陪同、帮助姐姐一家完成了伯父所有的遗愿。这期间,他们吃住在村里。宗亲们轮流排队请吃,连早餐也被抢订了,浓烈的亲情使姐姐感动得热泪盈眶。由于文化差异与生活习俗的不同,特别是在吃水与上茅厕的问题上,他们很不习惯。在两个外甥女的一再坚持下,姐姐一家准备13日先赶到南京游玩两天,然后返回新西兰。

在回程的路上,姐姐告诉我,在台湾听说大陆的乡村非常贫穷、落后,住的都是茅草屋,不仅吃不饱,经常饿肚子,有时还靠树皮、观音土填肚,而且冬天一家几个人轮流合穿一条打补丁的裤子……我回来留心观察了一下,这些都是谣言!一路走来,我看到的基本上都是砖瓦房,而且有些还是小楼房,户户都通了电,家家基本上都有自行车、电风扇,有些人家还有摩托车、电视机、录音机等,家家有余粮,不仅人人能吃饱,而且还能吃得好;小车能开到家门口……

2018年中秋前,已近古稀的德蓉姐姐和姐夫,带着两个已过40岁的女儿第三次回到故乡。他们游玩了张家界和北京城后,从北京一路坐高铁来到当涂。我开着私家车将他们从当涂高铁站直接送到当涂县城五星级大酒店——长江国际酒店入住,当天晚上,陪他们游览了新建的非常靓丽的当涂护城河景观带。第二天一早,车览国家文明、卫生城市——当涂新县城后,沿着新修的宽敞的314省道,下穿宁安高铁、马芜高速,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我们的老家。家乡所有的荒山都已变得林木荫翳,所有的沟塘都水秀鱼肥。乡民们的住房有许多已是别墅式的楼房,不仅楼房内部装潢精美,各种家电、卫生间、淋浴房等一应俱全,而且部分村民家已经拥有了小轿车,各家的厕所通过“改水改厕”,不仅变得干净美观了,而且垃圾也实现桶装化了,村庄也有了专门的娱乐场所,就连农村小卖部也用上了他们不会用的手机支付。

在中秋宗亲联欢晚宴上,姐姐十分动情地告诉大家:“这几天,我们再一次一直生活在巨大的惊喜之中。才短短九年的时间,当涂县就通上了高速、高铁,家乡已变得像个旅游景区,村民们普遍生活富足。说到变化,我看用‘翻天覆地’也难以形容!我们的根在大陆,今后只要身体条件许可,我们还想争取多回来几趟,并且想在村里多住些日子。”

我们热切期盼姐姐一行第四次回来,更希望孤悬海外的宝岛台湾能早日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