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杨花飘(2)

人类原生活在丛林里,与大自然相依存。在地球上,树木是主人,丛林是家园,人类吃住行都离不开树木。类人猿进化成人来到地上生活,聚族而居,由村落到建成城市,树木成了风景的点缀。树有用没用由人说了算,该不该生长也做不了主,只能听人由命,简直有点不近树情。

去年春天,网传杭州西湖断桥附近的柳树被挖掉,换成了月季。视频显示,垂柳被挖掉的位置距西湖断桥仅有几十米,以往的“断桥垂柳”景色已然不在。对此,有网友表示“断桥垂柳”变“断桥月季”了。无论是“钱塘风月西湖柳”,还是“西湖十景”中的柳浪闻莺,柳树早已成为西湖的一个文化符号。而“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西湖杨柳风流绝,满楼青春看赠别。”“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这些耳熟能详的诗词,让“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成为杭州的文化记忆,也使得保护西湖成为杭州市民印刻在骨子里的责任。在市民和网友的强烈关注下,相关方回应挖掉的柳树是因为有病虫害,后续还会栽上新树。

我是亲眼见过杨树飘花的。

校门外西侧的马路边有几棵杨树,树龄恐怕和学校一样长,树身超过了三层高的逸夫楼。每到三四月间,近午时分,漫天的花絮飘在空中,弥散在整个校园里,赶上中午上下学,甚是眯眼呛鼻。现实中杨花还是杨花,柳絮还是柳絮。只是入诗成了柳絮的专利,为害则同功了。

不久前,在某个城市发生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一人不经意间点燃的杨柳絮,竟然能够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引发了大火,进而导致一家二手车市场内三十多辆车被焚毁的严重后果。

杨树在饥饿年代刚出叶子时曾是好多人的救命之食,水里焯一下,凉调、拌饭都是美味。那时一是本土杨没有杨花,自然也没杨絮了,而是纵使有杨絮,相对于充饥糊口而言,眯眼又算得什么?孰轻孰重是个人都能弄明白的。

春花烂漫,夏日浓荫,秋山红叶,冬雪载途。一年四季,风光流转。看云可以识天气,观星可以定农时。我们的教育一方面主动脱离了社会生活,把自然知识放到教材里让学生认知;反过来考察学生时又强调真实的任务情境。杨絮、柳絮是植物繁殖的自然现象。对杨絮柳絮的漫天飞舞,张晓风曾有过《敬畏生命》,云状的种子撞击着她的心底,她被生命豪华的、不计成本的投资所感动。现在却成了恼人的问题,让各地的园林绿化工作人员操碎了心。有地方成立了杨柳绝育手术执行队,沿路给行道树施行所谓的“手术”,有关部门研发出了抑制杨絮、柳絮的药剂。这种药剂属高活性的植物生长调节剂,药液输入树体后,打破了树体原有的激素平衡,从而抑制花芽分化开花,达到为树“避孕”的目的。具体操作是,利用输液的方法,在树干上打孔,将药瓶插入孔中,药剂输入树体内并随蒸腾作用扩散起效,把“白毛毛”彻底打回娘胎里。这样依靠高科技解决了杨絮、柳絮烦人之苦。想到这里,不免替古人担忧一下,若在宋朝时就解决了这个问题,苏轼便不用凝神次韵写他的杨花词了;若东晋解决了这个问题,谢道韫也不会因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让她的胡儿哥哥雪天脸红了。只是不知缺少了诗意,生活质量是否算得上真正的提高。

清代作家周容在《芋老人传》里发出“时位之移人也”的感慨。其实树还是原来的树,只是人成了现代的人了。杨絮、柳絮烦人,不怨树,难道怨人吗?

杨花柳絮形状相同,然而谁犯的罪就是谁的,判不清案总不能连坐吧。我不是植物学家,起初也不想掺和这桩公案。好在现在网络发达,点点手指,就能求度娘知道一二了。

众里寻她,度娘告诉我,现代说的杨树和柳树是两种不同的树,但它们同属杨柳科。杨和柳都有毛毛虫样的花序(柔荑花序),都是单性花。这种花序有雌雄之分,花没有花被,只有一个鳞片。柳的花俗称“柳绒子”“柳曲曲”,柳的雄花有两枚雄蕊,两个蜜腺。柳的雌花有一枚雌蕊,一个蜜腺。柳的花虽然没有花被,色彩不鲜明,但具有蜜腺,是借着花蜜来引诱昆虫传布花粉的,所以它是虫媒花。杨的花俗称“白腊狗”“白杨环儿”,与柳相似,结构也很简单,但是没有蜜腺,不能分泌花蜜引诱昆虫传布花粉,只借风力传布花粉,所以它是风媒花。老熟时整个脱落,雌花序中的果实裂成两瓣,具有白色茸毛的种子就随风飘散出,到四五月份到处飘飞的“杨花”其实是杨树的种子。柳絮,是柳树的种子和种子上附生的茸毛,不能误认为是柳花。柳絮里面的小黑点就是种子。

除此之外,它们出现的时间也不同,杨絮一般先出现,能持续一周的时间。柳絮出现的时间会晚一些,一般会在杨絮之后再出现。质地不同,杨絮凝聚性要强一些,能团起来,感觉像棉花一样。柳絮的纤维比较细腻、分散和轻柔。两者的传播距离也不同,杨絮大多一团一团的,比较重一点,传播的距离较短。柳絮更轻盈,可以随风传播得更远一些。

人世间多少事本来就花非花,雾非雾。郑板桥为糊涂老人题砚台铭“聪明难,糊涂尤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我又何必较真呢。

我自爱我的杨花和杨絮。任絮飘,自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