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猪头之爱(2)

陈巧珍说:“没花钱,儿子拿来的。”

可当陈巧珍再次端出一样菜时郝大刀差点跳起来,那眼睛瞪得有牛眼大,竟是一碟猪头肉!

而且跟女儿晓君卤的味道一模一样!

郝大刀失声叫道:“这是我闺女的手艺!是不是晓君来过你家?”

陈巧珍一听不乐意了,撇撇嘴说道:“这叫什么话?难道这世上就你家晓君买得到黑猪头?难道这世上就你家晓君一个人会卤黑猪头?”

郝大刀给抢白得直噎,可依旧不服气,说:“可这味只有我家晓君会,因为卤的时候放了酱,这酱的味儿跟晓君的一个样……”

这下陈巧珍更来气了,她掐腰瞪眼叫道:“你还来劲了?照你这么说你家晓君就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人了,谁家也赶不上是不是?不就是一碟酱吗?说得倒跟卫星升天似的难,哼!我说,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就收了。”

郝大刀立即叫道:“我吃,我不吃,那就是个傻子!”

郝大刀这一砌就是一个星期,砌了一长溜猪圈,陈巧珍天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吃喝中一碟卤黑猪肉头是断断不能少的。几天下来郝大刀白了、胖了,眼里成天荡着笑意。他有时忍不住问道:“你家砌这么多猪圈干什么?”

陈巧珍说:“养黑猪呗,那肉多香,我得慢慢吃。”

郝大刀听了咽下一口口水。

即使郝大刀再磨洋工,即使猪圈再多也有砌完的时候,这天终于完工了,可是当天夜里从不失眠的郝大刀睡不着觉了,睁大的眼睛里时时闪过黑猪头肉,而闪过更多的是一个人的身影……

又熬了几天,郝大刀开始恨了,恨陈巧珍无缘无故地卤猪头给自个吃,却只吃几天就断了供应;恨陈巧珍无缘无故地拈起线头,却又不续起来,把自个孤零零悬着,太难受了!

可总不能觍着个老脸去要吃的吧?更重要的是,自个不仅仅是想猪头肉,还想……人,这要是被陈巧珍看穿心思,他这老脸往哪搁?可再熬下去是要死人的啊!

郝大刀想啊想啊,终于有主意了。

这天一大早,雾气浓重得十步之外不见人,郝大刀花遮柳绕地来到邻村,一处不奔直奔陈巧珍猪圈,见四下没人,他使出蛮力抽下几片瓦,这样一来陈巧珍就会上门请自个补瓦了,嘿嘿……

他一边抽瓦一边怪自个当初砌时太用心、太牢靠了,以至于抽都抽不动。

然后他回家,心情颇好地等啊等啊,坐等人家上门,一想到又要吃到猪头肉,口水都下来了。

可是一直等到临近中午,陈巧珍也没来。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陈巧珍没发觉瓦少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于是郝大刀骑上电瓶车心急火燎地奔了过去,等到了陈巧珍家外一看,瓦补上了,谁补的?他悄没声地来到门口偷眼往内一瞧,肺一下子气炸了,屋里坐着一个老男人,他认识,同行,此刻正一口酒一口肉的,要命的是,那味儿直往鼻子内钻,是卤猪头肉。

郝大刀都不晓得怎么回的家,那酸水啊都泛滥成灾了。好你个陈巧珍,宁肯喊人家也不喊我,行,我再抽,我非得让你喊我!

第二天一大早,郝大刀又做贼似的抽了几块瓦,可陈巧珍依旧没上门来请。当中午郝大刀再次偷偷来到陈巧珍家门外时,这回真真气了个倒栽葱:屋内喝酒吃肉的又是一个老瓦匠,还是个老光棍!

郝大刀眼都红了,我再抽、狠命抽,你总得请我一次吧?

第三天,郝大刀再次来到猪圈外抽瓦,正咬牙往下扽,身后有人开腔了,冷冷地:“我说瓦怎么老少哩,原来不是个贼娃子,却是个黑心肠的老贼!说,你想怎么着?”

是陈巧珍。郝大刀给抓了个现行,可并不脸红难为情,反而一肚子怒火喷涌而出:“我就是抽,我就是老贼,怎么着?我说,你为什么不请我补瓦?”

陈巧珍咬牙反问:“我为什么非得请你?”

郝大刀什么也顾不上了,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气势汹汹,大声嚷道:“就非得请我,因为我要吃猪头肉,我天天要吃,因为你是我的……人!”

一言既出,世界一下子安静了,郝大刀恶狠狠盯着陈巧珍看,不怕她了。陈巧珍也盯着郝大刀,眼泪忽然流出来,说:“你这个闷葫芦、死猪头,还是个黑猪头,我还以为这辈子听不到你说硬气话了!你以为我砌这么多猪圈是为我自个吗?我是为你养黑猪的晓不晓得?”

陈巧珍眼泪如泉水一样涌出来,忙掏出一方手帕擦,郝大刀眼一下子瓷了,那手帕好旧哦,怕有二十多年了吧?那上面绣着一对戏水鸳鸯!

时光呼啸着回到了从前。

在郝大刀和陈巧珍的婚礼上,陈巧珍的儿子儿媳一起给郝大刀敬酒,说:“爸,以后好酒我供应您。”

郝大刀笑得嘴咧到了腮帮子,他不知道此刻女儿晓君也正跟陈巧珍说着悄悄话:“妈,我说得没错吧?您只要学会我那卤猪头的手艺,就一定会续上那根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