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德服人

明朝万历年间,卫辉府有个在京城吏部任侍郎的赵明生大人,因为父亲刚刚亡故,按照朝廷规制,他要回老家为亡父丁忧。所谓丁忧,就是在老家为去世的父亲守孝三年,除非皇上紧急召回,否则不得私自再回京城。

在丁忧期间,很多人前来巴结他,十里八乡有头有脸的乡绅士族、地方名流纷纷登门拜访,尤其那些还在苦读的儒生学子,更是打着请教学问的幌子前来套近乎,但都被头脑清醒的赵明生给婉拒了,只说自己因父亲故亡,心绪杂乱,不能待客。话虽这么说,可他毕竟是朝廷大员,暗中派随身小厮虎头三,外出遍查卫辉府的社情民意,并特意嘱咐留意附近有无能士贤才。

不多日,赵明生从虎头三嘴里频频听到一个叫包图隆的人,说他学问深厚、为人谦逊,在卫辉府赫赫有名,最让人称道的是,听说他的老母亲染病卧床不起,他和衣卧在床榻一侧,须臾不离,孝道感人

赵明生这日早晨又听虎头三念叨这个包图隆,沉思良久,突然一拍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喃喃地说:“包图隆?对,想起来了,他是十年前的新科进士,被外放在江西任知县,由于一次玩忽职守,惹恼了当时的首辅大人,被撤职贬回老家。嗯,当时我在吏部还是个小小的主事,但对这个老乡还是有些了解的,文章写得好,有些才气。”说完,他便指示虎头三明日去请包图隆,从宅子后门领进来,与他会上一会。

虎头三笑着说:“我与包图隆大人的管家王吉祥是打小就认识的乡亲好友,我去知会他一声就行了。大人,除了咱卫辉府的甘、林二老,您还没请过谁呢,可见没有什么人能入您法眼,不知这个包图隆肚子里的墨水有几斤几两?”

在后花园见到包图隆后,赵明生不禁暗暗惊叹,此人气宇轩昂,举止优雅。双方落座,品茶对弈、谈天论地,好不畅快。这包图隆满腹经纶,谈吐不凡,赵明生心中称奇,从此引为知己,不时便约来促膝长谈。渐渐,赵明生便有意无意地谈到经邦治国的话题,没想到包图隆却总是闭口不语,只说自己是罪臣之身,不配言及。赵明生笑着劝道:“读书人自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你一个登科进士,天子门生,怎能心志如此颓然?况且年纪轻轻,断不可消磨时光。”至于包图隆说到的罪臣之身,缘于渎职,赵明生也侧面打听到,当时发洪水之时,他没有在现场调度指挥,是因为家里老母亲生了急病,情有可原,倒是首辅大人做得有些过于苛刻,不了解清楚便罢了包图隆的官职。

赵明生话里有了宽慰之意:“我已知晓你当年所谓的失职不过是尽孝,再说前首辅一党已经被当今圣上肃清,多少被他打压的贤臣良将重新起用!你要打起精神,万不可自缚,一蹶不振啊!”

自此,赵明生便萌生了向朝廷建议重新起用包图隆的心思,可这天他与甘、林二老品茗时,甘老先生和林老先生都不言语,只是捋着白须呵呵直笑。再三追问之下,甘、林二老便皱着眉头说,包图隆自从罢官回乡,便沉寂数年,最近却忽然造福乡里,遍施恩惠,频频与地方名流交往。

赵明生轻轻摆手说道:“您二老都是德高望重的大儒,又在应天书院讲授数十年经史,自是洞见颇深。我猜二位是怕包图隆善行不纯,可我和他交谈时得知,前些年惧于首辅权势,只好在家研习圣人之书,现在首辅已倒台,他出世做些事,自然顺理成章。”

甘、林二老不再坚持,只是劝告赵明生举荐人才,万不可仅凭几件事、几句话就匆匆决断,包图隆的为人还要假以时日多方观察。赵明生心中称是,便暂时压下了向皇上举荐包图隆的奏折。

这日,赵明生外出时,听到大家都在议论前村牛刀子和石不怕二人,争地争得不可开交,都闹到了县衙,但都有一套自己的道理,让人听了,根本无法明断。马县令劝二人看在邻居的份上,各让一步,别再纠缠了。可二人却较上了劲,任凭县太爷把嘴磨破也不相让半寸。赵明生心想,哪有什么刁民,无非是县令无能,只能由着二人胡闹,庸才啊庸才!

晚上甘、林二老在赵府赏月,听赵明生提到牛石两家的争执,惊奇地接话道:“今日晚些时候,我二人也被请去给他们进行调解,但是他们都像石头生铁,针插不进,我们无功而返,惭愧至极啊。”

赵明生知晓甘、林二老是乡间威望很高的调解人,只要经他们二老出面,没有调解不了的事情,没想到却在牛、石二人身上碰了钉子。

正当他们吃茶时,虎头三匆匆来报,说林老先生的家人来了,说找他和甘老先生有急事。家人进来后,说牛、石两家派人请二老明日一早再去化解矛盾。

赵明生笑道:“你们瞧,我猜对了吧,咱们卫辉府哪有什么不通情理的刁民嘛,这不人家主动请你们去调解,还是想化干戈为玉帛。这样,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瞧瞧,看你们如何以圣人之言让顽石点头的。”

“行,既然赵大人要去,我二人自然不敢阻挡,只是这些乡野村夫的事情,怎敢屈尊,再说大人丁忧期间,还是避嫌为妙,要去还请麻烦您乔装打扮一下。”甘、林二老好心地提醒。

翌日,赵明生头戴竹笠,身裹大衣,脸蒙白纱,不时咳嗽几声,假装是患风寒之人,随甘、林二老到前村牛、石两家。一切进展顺利,甘、林二老还没说几句,他们就都给对方道了歉,说自己混账不堪,都愿自让二尺地,永不再争,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