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风会吹来

这是20天里我第二次出门。隔着玻璃,午后阳光与空气显得温暖而干净,有细微的寒风从上旋着打开的窗户吹进。突然有那么一下,心里有个声音说:“应当去附近公园看一看鸟,不要担心会冷、可能没有鸟之类的事,只要穿衣服,出门。”

于是换好衣服,拿好相机和望远镜,十多分钟后走到公园门口。

天气比上次来时要暖,甚至隐隐有了一些春天的气息。往前不远,路旁一片松柏林里,一大片细碎微弱的小雀声散落在空气中,却望不见一只鸟的踪影。也许是躲在那几棵柏树里面了。应该是麻雀,也许还有黑头?。短小的刺叶攒得太密实了,使人看不见里面,只在一个枝间的缝隙里,透过望远镜,我看见两只麻雀站在里面的树枝上,面上正是那可爱的黑斑,也对我看着。此外只有灰喜鹊,拖着灰蓝的长尾巴从上面天空飞过,落到某棵树上,发出哑哑几声。

往前走,即看到这公园中每年春天最早开放的那棵望春玉兰。这棵望春玉兰的花较小,开时也显得瘦弱,但这几年中,毫无例外,年年在3月中旬的头几日,就在山桃盛开之际,绽放出这公园所有玉兰中最早的花来,给那时苦苦等候着花开的我的心上,投下细弱的安慰。此时望春玉兰小枝顶端的冬芽仍是小小毛茸,如同毛笔掭出的一个小尖,看起来并不比1月时大。

旁边树林里,玉兰和二乔玉兰的枝和冬芽显得要粗壮得多,但也并不大,使人想象不出再过四十来天,就是这些冬芽将绽出肥硕的花来。树皮泛灰白,树上残留的果序很少,基本已全落光了。这次观察,我发现玉兰每年的花都开在新分蘖的小枝顶端,而旧年开花的小枝顶端便不再结出花苞,只留下一小截短尖的枝杈。

再往前走,穿过一条橡胶跑道,隔着一片碧桃林,在后面松树和金银木下,有一群鸟在觅食,是灰椋鸟和灰喜鹊。几只灰椋鸟在这光秃秃的地面上啄来啄去。灰胖的身子、后脸颊边和身边旁侧的各一抹白,显示出它们的特征,微微缩着脖子,有如胖红薯般的身体,加上那伶仃的橙黄的喙与脚,让人觉得有种笨拙的可爱。

沿着橡胶跑道往前走,路旁空地上很快出现一小群金翅雀与麻雀。这一块空地稀疏地种着些毛白杨、栾树和几丛迎春、连翘,地上的枯叶当然也早都耙净了,它们就在草皮与灌木丛下的土坑边啄来啄去。金翅雀和麻雀一样,看起来是那么轻灵,混在一起时却能一眼分出来,这要缘于它那镶着一道细窄金边的翅膀和如同最纯粹的花粉沾染出的金黄色尾腹—看金翅雀时,我沉迷于这金黄的明亮,而有时候,当它正面朝向人时,望远镜里能看清它灰色头上的眼睛,以及喙四周布着一圈小小的黑色,看着看着,我会无端地觉得,它看起来也有一点儿凶呢……却忽见它们为什么所惊,一下全飞到对面一棵刺槐树上,在空中掉出一下一下轻捷的弧形。站在高处,在背后阳光的映照下,现在它们的腹部看起来更加金黄了。没过几秒,它们看着没有什么危险,就又飞回原地,继续找吃的了。

金翅雀吃什么呢?这贫瘠的地面总使人怀疑它们的收获,但这是我这个冬天第三次在这公园看见它们,每次都是小小的一群,应当是有能生存下去的优势吧。

在这空地尽头,一截短短的小石板路铺向里边,通向还像从前一样未经围绕的一带山坡。走进去,是一大片毛白杨林,间或种着些臭椿、栾树之类。因为离大路较远,这里很安静。放眼望去,5只灰喜鹊掉着长长的尾巴,挂在一棵毛白杨竖着向上生长的几根高枝上,恰在相同的高度,背后是与之颜色相称的白云与蓝天—望起来如一幅画一般。

要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这确实是冬日里一个难得的日子,阳光很好,空气清新,微微的风流动过去,树林中所见一切皆通透、清澈。毛白杨们长得很高,在冬天里,脱尽了树叶之后,树干看起来尤为银白,几乎是发着光。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春天的花芽结在枝头。臭椿的翅果仍挂着,雪打风吹过后,如今变得稍稍稀少,看起来更薄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