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记(3)

在伯纳德啤酒屋的网站上,我们预订了“啤酒浴”的下酒菜。和国内的油炸花生米、鸡爪、鸭脖不同,捷克的下酒菜包括香肠、酸黄瓜、黑面包和某种传统的捷克蘸酱。蘸酱的英文名字我没看懂,但介绍里写了“traditional(传统的)”的字样,于是我果断地下单,并在线上完成了付款。到现场吃了一口才发现,这种传统的蘸酱挺腻的,浅尝一口就让人觉得头脑发麻、眼睛发昏,快被腻得动脉硬化了。于是我们浅尝辄止,只挖了一勺,赶紧作罢。

“啤酒浴”体验完毕后,现场还会有一个盖章、颁发证书的环节,并且还赠送了整整两大瓶啤酒。外国人似乎对仪式感很是看重,截至目前,我们斩获的证书有:堪察加的直升机证书、芬兰的破冰船证书、波兰的盐矿证书、捷克的啤酒浴证书……如果将它视为一个娱乐项目,捷克“啤酒浴”的设计倒是足够用心。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在一向以“高冷”着称的北欧国家芬兰,我们竟然解锁了一次汗流浃背的体验,而且还是在滴水成冰的冬天!

是不是越是寒冷的地方,人们越是对热量和温度有着近乎狂热的追求呢?坐在芬兰的桑拿房里,面对着眼前整整一大盆被烧得通红的火山石,我近乎绝望地这样想着。

这是一场关于恒心和毅力的对决。每一个推门进来的人都会将一瓢冷水浇在滚烫的石头上,“刺啦—”冰凉的水随即化为蒸汽,迅速消失不见。只是人们的愿望也太单一了吧?每一个刚进来的人都希望让室内的温度高一点儿、再高一点儿。

芬兰浴又称桑拿,在国内,后者的知名度显然更高。不过两个名字说的其实是一回事儿,前者是意译,后者是音译。在芬兰语中,“桑拿”的意思是“一个没有窗子的小木屋”,从我现在大汗淋漓的处境来看,芬兰浴的传统显然得到了很好的保留。

整个桑拿房都是木质的,密封性极强。刚进来时,我还可以轻松惬意地或坐或卧,此时却有些如坐针毡。难怪刚刚在更衣室里,我看见许多当地人换完衣服后,仍然随身携带一个坐垫,原来不是为了隔脏,而是为了隔热。墙壁的一侧悬挂了一个温度计,通红的示数高调地实时汇报着室内的气温。人们仿佛在暗地里较着一股劲儿,谁先看见上面的温度低于65℃了,就迅速往石头上浇一瓢冷水,又是一声“刺啦—”,示数迅速被水蒸气“舔”高了不少。刚开始我只是觉得有些气闷,接着额头上就像有无数蚂蚁在爬一般,然后忽然下起一场急雨,冲走了七零八落的蚂蚁。

在芬兰,据说像这样的桑拿浴室超过300万个,而芬兰人口大约是552万(2019年)。

芬兰浴是芬兰之行必不可少的体验项目,更是当地人朴素平凡的日常。这里的人们努力让洗浴回归其本身。人们清洁着自己的身体,也在清洁自己的过程中,努力寻找自我与自然之间的微妙平衡。

如果你以为芬兰浴只是汗蒸,那实在是想得太简单了。这里的人们喜欢探索极致的冷与纯粹的热之间微妙的平衡,所以最常见的芬兰浴室既有汗蒸房,又有冷水池。当然,如果推门就是冰雪浩瀚的户外,冷水池自然可以免掉。也许有人会问,这样一冷一热地反复交替,身体受得了吗?我体验之后的感受是:每一次鼓足勇气的尝试都会将自我认知的范围拓宽一点点,也正是在不断试探的过程中,我们找回了在极端的生存环境之下对自身的掌控感。

除了自带坐垫,偶尔还会发现一两个戴着毡帽的人。听起来有些滑稽,桑拿房里的最高温度有时可以达到七八十摄氏度,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要戴一顶厚厚的毡帽,这与在三伏天穿皮袄有什么区别呢?其实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措施。毡帽可以为头发保湿,避免室内过高的温度使头发变得干枯毛躁,也可避免头皮敏感。原来,戴毡帽和用桦树枝拍打身体、往火山石里加植物精油一样,都是对身体有益的方式。

当来到这些各不相同的浴室,我感觉自己好像置身童年时看的电视节目《正大综艺》的拍摄现场,面对世界的纷繁,一次又一次睁开好奇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