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排高高的白杨(2)

接着就是早自习。早自习自由、紧张而有序。打扫卫生的值周生分工明确,有扫校园的,有扫教室的,有擦黑板和洒水的;学习委员在收作业本,又从老师那里抱回来批改好的作业本,发到每一个同学的桌上;有的同学在座位上写着什么,有的则拿着语文或者英语课本急匆匆出去了。教室门前、操场上,乃至校园的角角落落,都有同学们慢慢来回走动的身影,大家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有的大声朗读,有的默默记诵,互不干扰。每个人按照自己的情况安排自习的内容。经过长时间的“侦察”,我在学校会议室、实验室和操场的矮墙之间找到一块相对僻静的“三角地”,在这里一边转悠,一边背诵老师要求的内容。

我们的老师大多从师范学校毕业,当时上课连幻灯片都没有,更谈不上用多媒体了,因为学校没有通电,用不了这些先进的设备。但现在回想起来,他们的专业精神和素养至今都令我钦佩。上课从来不说废话,很少拖堂,每个老师都是如此。老师们都能写一手漂亮的字,虽然风格有差异,但板书都非常好看。偶尔有哪位老师的字写得稍微难看一些,就会显得特别突兀,会遭到我们小瞧—除非他讲课的内容令我们折服。理科老师上课时一边讲解,一边在黑板上工整地演算,完整地写下整个解题过程,同学们便跟着思路在本子上写解题的过程;老师讲完,还要等一等,因为有同学还没有写完。老师的目光会来回扫视我们,如果觉得大多数人还是一脸迷茫,便会再讲一遍,强调关键的地方,直到大多数人理解为止。讲完,布置一两道习题,当堂做,检测大家的理解程度。再布置一些课后作业,只要上课认真听了,完成起来困难不大。作业量不大,不需要花很长时间。老师会认真批改所有作业,下一次上课还要对全班同学完成不好的题目再次进行讲解。每当要讲解新的、抽象的概念时,老师便会放慢上课的节奏,把整体的内容拆解成几个小节完成。

常凯仁老师原来是教代数的,后来他又教物理。初二时上地理课,进教室的竟又是常老师。我心里正在疑惑,常老师已经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很标准的中国地图,讲起了中国地形的“三横三纵”,之后又讲了中国交通的“三横三纵”。跟着常老师,我们每节课都在画中国地图。上完一个学期的地理课,眼睛一闭,京广线、陇海线、大兴安岭、横断山脉,尽在眼前,真的是学得趣味盎然!

初三下半学期,教我们几何的常海潮老师在一次篮球比赛中脚受了伤。几个老师抱着他的上身,一个体育老师抱着他的脚,往回一拉,骨节算是接上了,常老师疼得大汗淋漓。不一会儿,他的脚就肿了起来,脚踝的皮肤似乎快要胀破了。大家赶紧把他送到宿舍休息。第二天有几何课,我们以为常老师不来了,没想到,快上课的时候,他在宿舍门口喊班长,说要上课。班长带着几个高个子的同学,一人拿着拐杖,一人背着常老师,一人托着常老师那只受伤的脚,几个同学在周围护着,把常老师背进了教室。常老师拄着拐杖,单腿站着讲课。一节课下来,他上衣的前襟和后背被汗浸得湿漉漉的。我不知道常老师是怎样忍受疼痛照常上课,回到宿舍又是怎样治疗的。反正,我们的几何课一切照常。刚开始,我们轮换着背他,后来他能自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之后他便可以不用拐杖,慢慢走到教室了。他的课堂始终如一,既严谨又充满激情。

初一时,张银兔老师给我们上语文课。张老师会在业余时间写作,听说发表了不少作品,我梦想成为像张老师那样的人。我准备了一个本子,每周在本子上写一篇小文章,交给张老师看。过一两天,张老师就把本子还给我,除了改正错别字和病句外,还会在我的作文后面写长长的批语。这些批语让我感到非常温暖,觉得自己的作文在张老师的帮助下写得越来越好了。

初二的语文课本里有一篇课文是谈“说和做”的,讽刺那种只做了“一”却夸大成“十”的“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常思礼老师在讲到这样的人时,那种鄙夷的语气和眼神。从此,遇到这样的人后,我会想起常思礼老师,也会经常提醒自己要少说多做。

初三的时候,李效武老师教我们语文。同时,他也是我们的班主任。我在上小学时练过几年书法,上初中后偶尔也会抽时间写写毛笔字,在班里可能还算写得好的。李老师说:“不要小看田永丰,他将来会成为书法家的!”这让我得意了好一阵子。李老师教作文时,鼓励我们“下笔千言,离题万里”,让我们先把想说的话尽量写出来,再评判写得好不好。在李老师的鼓励下,我的一篇作文能写一两千字。李老师说:“早晨一睡醒,你就应该马上起床,不能赖在床上睡第二觉;晚上睡觉前,躺在床上,你要把手放在胸口上,‘扪心自问’,盘点自己这一天的收获和遗憾,认真问问自己,你这一天是否对得起自己?是否对得起省吃俭用供你上学、在地里挥汗如雨的父母?”多少年过去了,每当我有所懈怠、想要偷懒的时候,李老师的话就会在耳边响起,仿佛他就站在我的身后,用严厉的目光注视着我。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我们每个人手里多了一册歌本,包含《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十五的月亮》《乌苏里船歌》等好几十首歌曲,有谱子和歌词,还配着漂亮的插画,都是杨辉老师在蜡纸上刻好之后油印的。用现在的话来说,是正儿八经的学校自编的校本教材。杨老师的嗓音非常好,男高音,只为我们示范了一首歌,我们就佩服得五体投地。杨老师按照歌本的内容教我们唱歌,上完一节音乐课,不管歌唱得是否动听,我们的身心都是无比愉悦的。有一次,杨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段不完整的乐谱,鼓励我们上台补充完整。我不自量力,跟着“谱”完了,杨老师看完,哼了一遍,用赞赏的目光看了我好久,让我暗自得意。神奇的是,杨老师除了会弹琴、会教音乐课外,还会画画、教美术课。一棵小树、一朵花、一只麻雀、一只猫,他只用寥寥几笔,就能活灵活现地表现在黑板上。杨老师组织过学生画展,我根据李白的《望天门山》,画了一幅“国画”,杨老师认为画得很好。杨老师还让我们创作连环画,有一位同学根据《回娘家》那首歌,创作了一小册连环画,被杨老师大加赞赏。